儘管周縣丞就這麼被人拽著環繞著,但他依舊是負手而立,默不作聲。
任憑這些人在他耳邊吵吵鬧鬧的。
唯有班樓掌櫃的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外面。
在旁人看來他宛如一頭敗犬。
但是班掌櫃的內心卻是期待著,有人去招惹宋煊。
到時候自己就不突出了。
可以淡化宋煊對班樓的厭惡之心。
所以他一點都沒有去催促,就站在那裡看熱鬧。
如今的這些店鋪,不再是掌櫃的說了算,他們要先開行業會議,然後再回去告訴背後的主人,等待主人做出抉擇,他們才能行動。
一來一回便耽誤了不少時間。
現在依舊有不少店鋪在觀望,或者等著話呢。
“周縣丞,幫幫忙,此事若成,定然會厚謝。”
“哎,你竟然公然行賄,周縣丞絕不要理會他,我才是大恩不言謝啊!”
眾人使出手段,紛紛想要讓周縣丞為他們在宋煊面前美言幾句。
班樓曾經觸過的眉頭。
誰都不想去觸第二次。
周德絨絲毫不覺得周遭吵鬧,反倒是極為享受這種吵鬧。
因為他也感覺出來,宋大官人雖然滿腹才華,但也不願意像爛大街一樣,胡亂把自己的詩賦送出去。
這樣的教訓,有過一次就夠了!
你們還想討要?
宋大人給你們寫個der,你們要不要?
班掌櫃瞧著一幫人走自己的後路,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鬧吧鬧吧,最好都惹得大官人生氣。
縣尉班峰站在班掌櫃的一側,瞧著被眾人圍起來的周縣丞。
“有什麼可得意的?”
班峰可是知道宋大官人絕不會因為周德絨說幾句話,就給這幫人寫一首詞。
他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宋煊站在桌子前,在一張紙上寫了誠信經營四個字,蓋上自己的私章,隨即放在一旁。
沒過多久,錢甘三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前來拜見宋煊。
他今日當真是數錢數到手抽筋了。
為了在宋煊面前好好表現,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大官人,這是賬冊,各家繳納的欠款,分文不差,請大官人過目。”
宋煊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緩了一會開口道:
“戶房最近辛苦了,回頭本官會下發獎賞的。”
“多謝大官人賞。”
錢甘三連忙道謝,登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對了,上次你們戶房的賞錢是怎麼發的?”
聽到宋煊的詢問,錢甘三硬著頭皮道:“是按照人員經驗豐富與否排序發的。”
“說具體點。”
有了宋煊的追問,錢甘三就把分錢的事說了。
大抵就是他分的多,其餘人分的少。
“行。”
宋煊揮揮手,讓他退出去。
錢甘三一時間有些糾結。
他不清楚大官人問這話的緣故到底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贊同自己的分法,還是不贊同。
像刑房於高那樣平分,他肯定是做不到的,也不想那麼做。
我好不容易抱著大腿爬上來才有了今日,如何能成?這種話錢甘三也不敢與宋煊說。
只能退出去。
宋煊依舊躺在椅子上,快要下值了,都沒有人敢來打擾他。
宋煊拿起那張墨跡早就乾透的紙張,走到前堂,喊了一句班樓的掌櫃的。
班掌櫃連忙跑過來:“大官人喊我何事?”
眾人瞧著宋煊折起來的紙眼睛都直了。
“班縣尉在我面前與你求了好半天情,本官想了想,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啊!”
宋煊把紙張遞給班掌櫃的:
“希望你日後也要誠信經營,莫要仗著什麼關係提過分的要求。”
班掌櫃整個人激動的都有些打擺子:
“多謝大官人,多謝大官人。”
一旁的班峰也是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大官人竟然會把人情做給了自己,大官人沒要。
在眾人的注視下,宋煊自是慢悠悠的出了門,後面跟著他那兩個隨從。
直到他們騎上高頭大馬以及驢子才離開。
班掌櫃的收好那張紙,連忙對著班峰道:“多謝班縣尉為我美言。”
班峰哈哈大笑一陣:“此事乃大官人肚量大,我不過是說了點好話,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要謝你自是要謝大官人。”
眾人一聽班峰在宋煊面前說話好使,連忙圍著班峰說起話來,把周縣丞晾在一旁。
班峰又享受到了方才周縣丞的待遇,此時從內外到外都得到了滿足,一個勁的大笑。
他嘴裡總是說著好說好說,可並沒有答應誰。
周縣丞瞧著班峰如此得意的模樣,再看周遭人的情況,哼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
鄭主簿瞧著縣丞與縣尉之間,被圍住的角色瞬間扭轉。
他總覺得宋大官人是故意為之,讓他們二人相互爭鬥起來。
但是自己沒什麼證據,鄭文煥也不敢參與進去,若是壞了大官人的謀劃,說不準自己也得被迫摻和進去。
不如在旁邊看戲來的痛快。
宋煊騎著馬,瞧著周遭的百姓的,可能大宋的風氣正在逐漸變壞。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就算劉從德鬧出如此大的事情來,許多人都是一副甚至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意思。
更有甚者,都在打賭猜測劉從德在這一次工程裡面撈了多少錢財。
“對了。”宋煊對著左右道:“你們家裡有沒有給你們約定過親事?”
“沒有。”王保很是乾淨利索的回答。
“我也沒有。”
宋煊點點頭:“那就行,你們有娶妻的打算吧?”
“十二哥兒,我有。”
王保嘿嘿的笑了兩聲。
自從他能填飽肚子後,就飽暖思淫慾了,是去開過葷的人。
許顯純年歲不大,但耳濡目染也知道些事:“十二哥兒,此事,我還需要問問我姐姐。”
“行。”
宋煊輕磕馬肚:“我娘子說會給你們留意的,總之不能讓你們都單著。”
“那感情好。”
王保要是靠著自己娶妻,那還需要許多時間呢。
畢竟他這個塊頭,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夠遭得住的。
許顯純倒是給他姐夫寫過信,畢竟自己如今跟著宋煊在東京城安頓下來了。
姐夫讓自己好好跟著他幹,當初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一去不回。
如今總算是得了訊息,順便鼓舞他好好習武。
萬一朝廷將來開展選舉武狀元,你跟在宋煊這個大宋第一文狀元身邊,定然是有好處的。
“十二哥兒,我其實有些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他們按照先後順序劃定名次。”
宋煊瞥了眼許顯純,他確實沒想到許顯純會想這個問題。
他嘴角含笑:“這便是立規矩。”
“立規矩?”王保也支起了耳朵。
“我是在跟他們宣揚進了我這個縣衙,全都得聽我的,至於他們背後的金主,誰都不好使。”
宋煊舉著馬鞭笑道:“誰來的早誰來的晚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制定的規則,他們遵守就好了。”
更深層次的對兩個手下的制衡之術,他沒有說出來。
許顯純若有所思,王保卻是覺得宋煊說的話,當真是有道理。
就是自己想不通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他們那群掌櫃的又不是自己人。
宋煊回到家後,在一旁吃飯,聽著陶宏的話,就是東京城如今的情況與家鄉不太一樣。
大多數百姓都變得麻木。
他們對於劉家貪墨黃河款之事,當真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觸動。
宋煊其實已經收到了皇城司送來的訊息。
今日無論是皇城司,還是李君佑,亦或者是陶宏,三撥人都是得到了同樣的資訊。
不過宋煊一想也對,大家都是平民百姓,屬於被“權力”所統治的人。
大老爺們貪贓枉法,真以為幾個屁民能夠推動?還不是靠著上層全員內鬥,藉著這件事絆倒另外的黨派。
大家結黨,不也是如此嗎?宋煊發現自己已經卷入了太后一黨以及王曾一黨的爭鬥當中。
目前大宋權力最大的劉娥,藉著權力的大手,親自下場擺平許多事。
至於王曾等“保皇黨”,只能堪堪抵抗。
“罷了,咱們還是想想怎麼賺錢吧。”
宋煊看向自己的夫人:“清搖,你回家看了怎麼樣?”
曹清搖放下手中的碗筷:
“官人,我是覺得有點奇怪,今日中午在家裡吃飯,出現了肉,就讓弟弟們有些高興。”
“我覺得你說的對,家裡大抵是缺錢了吧!”
“嗯。”
宋煊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種事關乎著我岳父的面子,你就裝作不知道,錢的事我來想法子。”
曹清搖抿了抿嘴:“官人,其實我有嫁妝的,也用不到那麼多嫁妝,我感覺爹把曹家的錢全都給我了。”
“別擔心,等我帶著老岳父掙錢。”
宋煊安慰了曹清搖一句,待到吃完飯後。
陶宏又說了一下東京城的買賣,各行各業競爭非常激烈。
“十二哥兒,看樣子咱們在東京城也只能走在宋城的路子,才能短時間內籌措到大量的錢財。”
“此事我在想想。”
宋煊倒是不著急:“就博彩這個在咱們老家無所謂,看見的人少,天高皇帝遠,民不舉官不究的。”
“但是在東京城,那些御史中丞之類的,可不是吃素的。”
“容易落人口實,實在是不好搞,咱們的背景關係不夠硬,容易被他人做嫁衣。”
“是啊。”
陶宏也是連連點頭:
“在東京城即使是大魚做買賣,背景不深厚,也是要被整個吞掉,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十二哥兒的背景確實不夠深厚。”
這話聽著許顯純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人家岳父可是大宋軍方第一人,就這背景還不夠深厚,還有誰能比他更深厚呢?
“你不用這幅神色。”
陶宏也是在東京城廝混過的:
“東京城大魚太多了,關係也錯綜複雜,十二哥兒自己是剛起步,他岳父也是一代崛起,並沒有積累起許多資本。”
有些事宋煊也不會瞞著陶宏。
陶宏可是知道曹利用為了嫁女兒可是借了高利貸這種事,家底豐厚會借高利貸嗎?除非沒想還!“這可不是家裡的小縣城,許多人家都相互認識。”
宋煊嘆了口氣:“我看開封縣縣衙文書才發現,東京城百姓逃戶太多了。”
“齊樂成告訴我說,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跑了,而是隱姓埋名,成為佃戶,就是為了不來當衙前役。”
“這些人不光是要白給縣衙幹活,還會付費上值(班)!”
大宋是富裕,但是對於民間的剝削也十分的嚴重。
至於皇帝以及諸多既得利益者,都無法與百姓共情。
唯有像宋煊這種多出自民間的官員,經歷過事情,對百姓還有一絲憐憫。
王安石變法時,針對這一現象提出了手實法。
宋煊悠悠的嘆了口氣:“原來劉家等擁有開封縣最多的土地,反倒是庇護了一大批有家有田的小地主,使得他們不至於家破人亡。”
“當然甚至還有逃亡到遼國的,那邊的稅收更低,此事也沒有被記錄,而是百姓嘴裡相傳,但是像這種背井離鄉的還是挺少的。”
無論是大宋還是大遼,針對燕雲十六州的百姓都是拉攏狀態。
因為他們屬於“統戰物件”!許顯純也知道衙前役,但是在家鄉可是許多人都願意來幹這個的。
因為能掙到錢,有利可圖才會如此。
怎麼大家在東京城當衙前役,就掙不到錢呢?聽著許顯純的話,宋煊點點頭,他家鄉也沒有這麼嚴重。
“在東京城,百姓破產的情況很嚴重,上稅的人急劇減少,但是人口卻在穩步增多。”
“我不知道是光有衙前役的是,還是有其餘的事情。”
宋煊喝了口茶潤潤口:“畢竟我目前所接到的資訊,實在是過於匱乏,不好做出正確的判斷。”
“你們兩個多與其餘衙役溝通,瞭解他們的狀況以及鄰居的狀況。”
“是。”
宋煊又側頭對著陶宏道:“所以咱們想要掙錢的買賣,就是東京城這幫有錢人,搞個什麼香水之類的,貼上大價錢買給他們,總比簪花要時尚許多,引領大宋潮流,才能掙得多。”
“香水?”
陶宏聽宋煊以前說過這個概念:“倒是也挺不錯的。”
“十二哥兒,若是咱們也用透明的小琉璃裝香水,那價格就會高出許多吧?”
宋煊伸出手指了指陶宏:
“還得是你這個奸商,我都沒想到要如此配合。”
“嘿嘿嘿。”
陶宏是知道玻璃的製作方法的。
不少都是宋煊提供理論,他們幾個來做。
這琉璃雖然稱不上點石成金,但也是點沙成金。
絕對能讓東京城這幫權貴富商們趨之若鶩。
這也是宋煊等人的透明琉璃抽獎器物,只在宋城出現,沒有在外流傳。
他們都沒有這個技術。
王保聽不懂。
但是他明白陶宏與宋煊是有過命的交情,又是自幼在一起長大的。
如今他們二人說話沒有避開自己,就足以讓王保內心感動了。
要是放其餘人家,他們這些隨從,也配與宋煊夫婦同桌吃飯嗎?想都不要想!分分鐘讓你知道什麼叫不可逾越的“階級”!宋煊站起身來溜達了一二:“我估摸今年東京城比定會被水淹,也會死許多人,到時候興許會有鋪子空出來,你再找機會接手。”
“他們都不在乎黃河水淹東京城,我在乎那個做什麼。”
“反正到時候也淹不到咱們兄弟。”
“是。”
陶宏應了一聲,這種事,絕非一個小小知縣就能扛過去的。
往年朝廷可沒少防禦,奈何面對黃河越來越兇,他們也就都麻木了。
大宋直到最後冒險一試,失敗了直接躺了,就等著什麼時候水淹東京城了。
待到緩了一會,宋煊與王保在院子裡對練。
宋煊用的是長棍做槍,王保用的是長棍包著一頭充作重錘。
曹清搖也不是第一次瞧著自家夫君耍棍棒,她心裡盤算著回頭給宋煊整一把真正的好長槍。
就算用不著,擺在家裡那也是十分的養眼。
此時的曹清搖可以說是星星眼,她大聲鼓譟著,打的好。
畢竟宋煊詩詞名聲在外,又連中三元,還擅長射箭。
如今才知道他身手也不錯。
全然沒有那些讀書人弱不經風的模樣。
尤其是宋煊目前還沒有享用過曹家專門準備的填房丫鬟。
這讓曹清搖回想母親的話,將來生了長子後,可以適當的讓他納妾。
免得被人傳揚你這個當大婦的是個善妒的性子,這不好。
尤其是“妾”在大宋這個環境而言,就是一件物品,沒什麼反抗的餘地。
如此夫婿,天底下又能尋到幾個呢?二人對練完後,宋煊趁著氣息消耗較大,又開始彎弓射箭,練習手感。
登登登。
箭矢入靶。
“啟稟夫人,晏相公以及範相公到了前廳。”
聽著老僕的言語,曹清搖連忙開口道:
“官人,範院長以及晏相公來了,就在前廳。”
宋煊鬆手,手裡的箭矢奔著箭靶上去。
他把硬弓遞給曹清搖讓她掛好,接過侍女手中的擦臉巾,擦了擦身上的熱汗。
這才重新套上短打,從後院走到前廳去。宋煊不知道這二位聯袂而來是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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