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瞥了張茂則一眼:“去問問是誰的鋪子。”“喏。”
其實趙禎有些不確定,如此猖狂的鋪子會不會跟皇親國戚劉家沾邊。
結果一打聽之後,確實是劉美的侄兒所擁有。
那也就是劉從德的堂兄。
當真是富貴了,劉美把自己的親人給接到東京城來生活了。
不僅公然貪汙,還要公然抗稅!他們可真是不給大娘娘爭臉啊。
不知道大娘娘是不是故意在包庇他們。
即使劉娥不知道,可是透過大朝會那一件事,趙禎也覺得大娘娘就是在包庇。
趙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朝著開封縣衙走去。
張茂則也沒敢多說什麼,他甚至都不敢說個笑話逗官家開心。
看門狗齊樂成站在門口瞧著,有人來尋周縣丞,他已經記下都是哪一家。
齊樂成瞧著趙禎等年輕人過來,當即打起精神:“不知公子是來尋誰的?”
“我來尋十二哥。”
“十二哥。”齊樂成連忙開口道:“可是我們宋大官人。”
“正是。”趙禎輕輕頷首。
齊樂成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來尋宋煊,畢竟今日這口子來的都是打探訊息的。
“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我是他表弟,姓趙,你一說他便知道。”
“趙公子稍待。”
齊樂成連忙一路小跑去尋宋煊。
像縣太爺有親戚來,那實在是正常的很。
再加上眼前這位可是有好幾個精壯隨從,那身上穿的衣服定然是富貴人家。
宋煊聽著下屬遇到挫折的描述:“你去把此事詳細記錄下來,到時候本官為你出氣。”
危彬連連稱是,又有些喪氣的道:
“大官人,去樊樓張貼告示,屬下當真是沒膽子。”
“無妨,你先寫,這是證詞。”
“一會等班縣尉回來之後,我自是領著你們兄弟前往劉樓,為你們討個公道。”
“直娘賊,傷了我的人,我能讓這仇過夜再報嗎?”
危彬聞言一驚。
他本以為宋煊會選擇息事寧人,讓他回去寫那玩意,有什麼用?
結果宋大官人,直接打算要報仇不隔夜。
危彬連忙拱手,回到屋子裡開始寫。
其實他心裡也有怨氣。
宋煊哼了一聲,正愁找不到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呢。
鬧的越厲害越好,正愁沒有理由抄家立威。
現在有主動跳出來的,那可太好了!“大官人,有一個姓趙的說是您表弟,帶著不少人來求見。”
宋煊站起身來:“我這位表弟現在何處?”
“在縣衙門口,小的沒敢直接帶來見大官人。”
“不錯,有分寸。”
宋煊輕微頷首,他哪有什麼姓趙的表弟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派來的人與自己接觸。
畢竟今日這收稅之事,鬧的動靜也不小。
宋煊在齊樂成的帶領下,直接走出縣衙,正想瞧瞧是哪家來談判的。
然後他看見了喬裝打扮的皇帝趙禎。
這個表弟,來的好像有些不是時候。
況且一個天子,如何能夠往外跑呢?於是宋煊只能硬著頭皮:“表弟,你怎麼今日有空來我這裡?”
“病要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想來看一看十二哥。”
趙禎臉上帶著笑,用摺扇遮陽。
“進來吧。”
宋煊身邊的王保與許顯純沒有見過趙禎的身份。
當初在大相國寺的時候,他們倆也沒有跟著去。
趙禎還是第一次走進縣衙。
其餘人都很納悶,到底是什麼人值得大官人他親自出門迎接。
宋煊主動出來,實則是想著萬一有人鬧事,自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自己這個官身,可是有著極大的方便性,以及“合法傷害你”的能力!
誰成想,皇帝來了。
宋煊把他引到後堂,坐下給趙禎倒茶。
張茂則倒是沒有拿銀針來試探。
畢竟突然到來,再加上宋狀元無論如何都不會毒害皇帝的。
趙禎瞧著宋煊遞過來的冰裂紋茶杯:“倒是有趣的很。”
如今的汝窯還沒有成為官窯,趙禎自然是沒見過這種瓷器。
況且皇家如何能用這種帶有裂紋的器具?一個是寒酸,一個是寓意不好。
“十二哥從哪裡淘換來的茶具,倒是有趣的很。”
“從街上賣的,產自河北。”
宋煊又給張茂則倒了杯茶。
張茂則更是受寵若驚,連連表示不敢。
“坐下,一會有人來找我問事,你一個太監做派,如何能不被人識別出來?”
宋煊放下茶壺:“若是被人發現,只會讓官家難做。”
張茂則雖然是陪著趙禎長大,又有一個名義上的“哥哥”,傳聞是趙禎的親兄弟,可是他也不敢逾矩。
“十二哥說的對。”
趙禎讓張茂則坐下,否則站到外面去,被更多的人觀察,更容易露餡。
張茂則惶恐不安的,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
“十二哥還是稱呼我為六哥兒吧。”
聽著趙禎的補充,宋煊頷首:
“六哥兒今日如何到宮外來了?”
“散心罷了。”
趙禎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吹了口:
“心中實在是煩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大娘娘。”
宋煊雖然知道張茂則可信,但是宦官嘛,心裡很難有不變態的。
誰都會有自己的政治立場,尤其是在皇宮內。
於是宋煊只能安慰道:“大娘娘她在大朝會上的那番做派雖然讓許多臣子也心生不滿,但畢竟她還是大娘娘,官家的母親。”
“當兒子的就算心裡有些怨言,此時也要壓在心中,免得讓大娘娘生氣,更是會與我們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
趙禎聽著宋煊的話,明白他是不想讓張茂則知道。
儘管他認為張茂則不會背叛自己。
但還是對宋煊的這份謹慎表示理解,於是趙禎點點頭:“是啊,當兒子的,哪能挑當孃的理呢,是為不孝。”
尤其是一國之君,背上不孝的名聲,那可是極其動搖統治根基的。
就算李世民他宣武門對掏勝利,那也是事後跪在李淵面前。
吮上乳。
痛哭許久,才讓自己的爹當太上皇的。
沒有背上不孝的名聲。
宋煊也是提醒趙禎今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演戲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提醒道:“六哥兒若是覺得煩悶,不如去瓦子瞧瞧熱鬧,看看他們是如何演戲的!”
趙禎點點頭,隨即又問道:“十二哥,你覺得黃河工程調查結果如何?”
“不知道。”
宋煊也是喝口茶:“除非敲開一段河堤,瞧瞧內部的結構,否則很難的,這種事表面功夫是要做好的。”
“十二哥,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憂慮被水淹的事,去年夏天可是把皇宮都給淹沒了。”
趙禎心有餘悸的道:“水漫過來的場景,當真是讓人心生絕望,許多地方都無處可逃。”
宋煊點點頭,水火無情,可不是白說的。
“他們都說修建的河堤固若金湯,今年東京城定然不會再被淹。”
趙禎嘆了口氣:“可是目前出了這種事,雖然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我還是有些發愁睡不著。”
“六哥兒,我教你一個招,保準能夠睡的好。”
趙禎眼前一亮:“還望十二哥能夠教我。”
“天下哪有金湯一樣的河堤?”
“哪有金湯一樣的堰口?”
宋煊語氣極為嚴肅的道:
“六哥兒,與其想一想黃河什麼時候淹沒東京城,不如想一想下頓吃什麼菜,來的更加實際一些。”
趙禎瞧著宋煊,一時間有些無言語對。
十二哥是不是在勸諫朕,莫要杞人憂天。
更何況他們讀書人平常就算譏諷人,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大官人,我的狀詞已經寫好了。”
危彬在門口外稟報。
宋煊讓危彬進來。
危彬恭敬的把紙張放在桌子上。
趙禎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曉得他是被扔出來的。
宋煊快速看完之後,大吼一聲:“直娘賊,這幫刁民膽敢不把大宋律法放在眼裡,班峰迴來了嗎?”
“回大官人,我方才看他去如廁了。”
“好。”
宋煊應了一聲:“等他一會,咱們再出發,你身上的傷弄的重一點。”
“明白。”
趙禎眉眼突突。
他發現宋煊似乎在“工作”後,脾氣很是火爆。
不知道怎麼回事?
趙禎以前處理政務也是十分的興奮,畢竟當皇帝必須要做這些事。
可是少年心性的他,做多了也是覺得煩悶。
怎麼如此多要處理的政務啊?
他瞧著自己的父皇,也沒有那麼忙碌的,經常吃吃喝喝去宮外遊玩。
“十二哥,你這是?”
“打人,順便會會這幫刁民。”
宋煊瞧著趙禎道:“六哥兒可是要同去?”
趙禎思考了一會,隨即開口:“可以,我倒是閒的無聊,正好見識見識十二哥的手段。”
於是危彬直接被抬上擔架。
班峰帶著各種器具,連帶著弓手也被叫來一起去。
危彬沒想到自己還要蓋著白布,心裡也是犯嘀咕。
大官人這番做派,怎麼那麼像碰瓷的呢?他在東京城這麼多年,也是聽過刑房處理這類案件的說辭。
其餘吏員瞧著宋煊出馬為危彬討回公道,更是面面相覷。
“大官人,他難不成真要把劉樓的人給抓嘍?”
“不好說,畢竟大官人連通判都給抓了。”
“那能一樣嗎?”
“天底下通判多了去,可是姓劉的皇親國戚就那一份。”
雖然眾多吏員覺得有宋煊這樣的上官不錯,但是他一個七品知縣去碰劉家,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周縣丞倒是藉著此事收了不少禮物。
自己可沒想要,分明是他們主動送上來的。
他只能對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忍一忍,興許就能過去了。
反正目前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周德絨也沒法勸宋煊,自己屁股都不乾淨呢。
眾人浩浩蕩蕩的奔著劉樓而去。
待到了劉樓門前,宋煊直接差人進去,把劉樓前後門都給堵了,所有人全都給我壓在前頭來。
班峰也不客氣,直接揮手進去就抓人,把所有客人全都蠻橫的趕走。
張都頭十分貼心的搬了把椅子,給宋煊坐下。
宋煊就那麼大大咧咧的坐在道路中央,造成了道路暫時擁堵的現象。
趙禎目瞪口呆的瞧著宋煊的操作。
這也忒暴躁了!
雖然趙禎不理解,但是他早就習慣了“觀政”,所以也沒有開口詢問。
宋煊這麼大大咧咧的坐在這裡,自是吸引了一大堆看客。
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看熱鬧準是沒錯的。
劉樓掌櫃的依舊在掙扎叫嚷:
“強搶民財了!”
“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家快來看啊。”
“找死。”
班峰直接親自鎖上那高個子護衛押出去。
主要是劉掌櫃都沒想到小小的開封縣會如此的強硬。
他站在門口盯著坐在椅子上的宋煊,剛想開口,就被班峰一腳踹在腿上。
“你也配站著與大官人說話?”
劉掌櫃的眼裡露出憤怒的神色,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
宋煊只是詢問:“班縣尉,可是跑漏一人?”
“回大官人的話,按照名冊,全都在這裡,連廚子都給鎖上了。”
班峰高聲回答。
自從去開封府鎖了從六品的通判回來後,他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這幾日都是昂著腦袋走路,根本就不看道。
這輩子沒有如此揚眉吐氣過。
再加上宋煊說要開私塾,到時候自己兒子也有機會中進士,更是讓他為宋煊馬首是瞻。
“危彬,誰的打的你們,給本官指出來。”
躺在擔架上裝死的危彬當即掀開白布,指了指那個大個子,以及另外兩人。
劉樓掌櫃的抬頭,指著他道:
“宋大官人,做事莫要不要太過分,若是我家主人來了。”
宋煊都不搭理他,給了王保一個眼神。
王保上去左右開工,給劉掌櫃打的眼冒金星,只覺得廚房裡的鍋碗瓢盆一直響。
腦瓜子嗡嗡的。
躺在地上一時間沒了意識。
“掌櫃的。”
除了大高個外喊了一聲外,其餘人都被嚇得不知所措。
“狗東西!”
“大官人也是你一個奴僕敢伸手指的?”
王保啐了躺在地上的劉掌櫃,便乖順的回到宋煊身後站定。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可是了不得。
什麼怒目金剛啊?班峰瞧著王保這力量,他都覺得自己在他手裡撐不過幾個回合。
當初班峰還以為自己的心腹老張是故意讓了,沒有使用全力,必定要給大官人隨從一個面子啊。
可是方才那三巴掌一出手,呼呼作響,尋常人哪裡遭得住這般力道?
“哎呀,那劉掌櫃的該不會要死了吧?”
“誰知道呢。”
“這可是實打實劉家的產業,宋狀元他不要命了?”
劉家這個皇親國戚,可是囂張跋扈,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得?
趙禎雖然驚訝於宋煊身邊這個隨從的力道,但是周遭那些人的議論聲,他更是聽在耳朵裡。
誰都知道劉家不好惹。
誰也不敢惹!如今才讓劉家兄弟胡作非為。
趙禎覺得待到自己親政後,不單單是要剝奪他們官職這麼簡單的懲罰了。
宋煊讓主簿鄭文煥去問他們的姓名,然後當場做出判決。
“劉樓掌櫃劉鈞暴力抗稅,指使田三強等三人毆打吏員。”
“按照大宋律法,諸毆催稅吏人者,加凡鬥二等;”
(普通鬥毆徒一年,抗稅毆吏則徒兩年半)“棄毀官文書者,徒一年!”
一個人毆打罪過不大,但是團伙毆打,那罪過可就大了。
劉均紅腫的眼睛,終於恢復了幾絲清明:“你等著,我家主人不會饒了你的。”
宋煊連理會他都沒有理會,隨即下令查封劉樓,把賬冊以及現金全都清點乾淨,封存到府庫當中。
所有人都要帶回縣衙進行核查,暫且收監。
七十二家正店之一,劉樓就這麼被封了?眾人瞧著宋煊的操作,不得不說句當真是有些勇猛。
他竟然敢封劉家的酒樓?
這可是日進斗金的買賣。
誰想要拍劉家的馬屁送錢來,就是來這裡消費。
到時候也好在劉從德那裡掛個名號,興許有什麼好事就能想著你。
誰讓咱家姑姑是大宋皇太后,當家作主呢。
路人瞧著宋煊就這麼公然押著劉家人走了,忍不住驚呼一聲:“宋大官人,當真是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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