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回過頭來,露出慈愛目光:“過幾日有親戚過來,你和靈兒都是讀書人,總得穿得體面些,不叫人太過看輕。”“親戚過來?”趙倜聞言怔了怔,他父親這邊是隔代單傳,爺爺那一輩只有一個人,小叔叔出走後,便再沒什麼親戚了,有些久遠的早便出了五服,幾十年都不來往聯絡。
至於母親這邊的親屬,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也曾詢問,但母親說是遠嫁,孃家那邊也沒什麼人了,外公外婆早便去世,而且沒有姨姨舅舅之類。
“是小叔叔回來了嗎?”趙倜道。
趙母搖了搖頭:“不是你小叔叔,你小叔叔當年離開玉州就杳無音信,連訊息都沒捎回來過。”
“那是誰來?”趙倜更是納悶,實在想不出家中還有什麼親戚。
“是你的一個堂舅,不知從哪裡得到我在玉州的訊息,前段時間派人送了信來,說這幾日就到。”
“堂舅?”趙倜聞言不由更加困惑,因為趙母曾經說過出身小門小戶,又是獨女,這就代表沒有太多親屬,而且也沒什麼有身份地位的親戚存在,小門小戶就是如此。
那麼母親嫁到玉州這麼多年,與孃家那邊沒什麼聯絡,這位堂舅又是怎麼找到的呢?自家只不過是普通百姓,光憑打聽恐怕大海撈針一般,怎麼就能直接派人送了信來?
但母親的話不好質疑,更不好刨根問底的追詢,趙倜想了想:“既然是遠方的堂舅到來,那孩兒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倒也不用再做什麼,你這堂舅喜歡舞槍弄棒,讀書卻一塌糊塗,也不會考較你什麼功課,至於問你會不會打拳之類,就告訴他從未學過便是了。”趙母看了看他道:“其實他也能瞧得出來,未必會問。”
“哦。”趙倜點了點頭:“這位堂舅喜歡武功,豈非和小叔叔一樣?或者比小叔叔厲害,小叔叔只是街頭拳腳,這位堂舅難道是江湖中人嗎?”
他是知道江湖存在的,州學士子們平日除了讀聖賢書外,也會聊些市井事情,秦樓楚館,江湖草莽,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娘就不清楚了,畢竟已經十幾年沒見,不知他如今做何營生。”趙母咬斷一截線頭,漫不經心地道。
“孩兒知曉了,那孩兒便不打擾娘做活,這便去溫讀功課。”趙倜退出房中,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讀書。
天色傍晚之時,趙父推著木牛車歸來,這木牛車形似牛頭,下面有一隻獨輪,兩隻牛角乃為把手,可以綁繫繩子套於頸上推動,能裝許多貨物不說,推起來還十分省力。
此物乃是大乾建國時朝中一位侯爵所創,那侯爵複姓諸葛,因為從龍定鼎天下之時戰功頗多,所以向來被百姓們稱為諸葛武侯。
諸葛也是天下八大世家之一,這位諸葛武侯就是那時的諸葛世家家主。
此木牛車可以說方便世間百姓太多,不但於大乾一直流行,更是早便傳去了國外,大乾南面的火昆、赤羅兩國,東面的水雲島國,北面的蒙濟,還有西面的一些國度都有使用。
趙父是個形貌微微有些木訥,但卻十分高大的漢子,進了院內三下五除二就將車上剩餘貨物搬去了廂房倉中,等趙倜出來幫忙時,早便已經完事。
“爹,爹你回來了。”趙靈兒不知何時跑了過來,看著趙父叫道。
趙父搓了搓手:“你娘呢,怎今日沒見炊煙,做飯這麼晚?”
“娘在給我與妹妹剪裁新衣,說是有位堂舅將要到訪,讓我們兩個穿著體面一些。”趙倜道。
“哦,是楊琛那小子要來,那小子……向來有些以貌取人,穿得樸舊反而叫他瞧不起。”趙父沉吟道。
“爹爹,你認得這位堂舅?”趙倜迷惑道:“難道以前來過玉州?”
趙父看他一眼:“倒是沒來過,我是在你娘她家那邊見過一次,那時他還很年輕,行事浮誇得很,講究衣食住行,以貌取人,眼高於頂。”
趙倜納悶道:“孃家中不是小門小戶嗎,怎麼堂舅……”
趙父似乎不想解釋,擺了擺手:“等來了你就知道。”
這時趙母從屋子中走出:“飯早便做好了,蒸了一鍋饃饃,菜也做完了,熱一下就行。”
“好,好。”趙父撓了撓腦殼:“我去洗涮一番,然後就吃飯。”
“好啊,吃飯了,吃飯了。”趙靈兒歡天喜地叫著,然後往廚房跑去。
趙倜也跟了過去,幫著趙母熱了菜後,開始和趙靈兒往屋內端。
隨後一家人圍坐吃飯,趙父食量大,一氣吃了五六個饃饃,方才緩了口氣,看向趙母:“那楊十三明日便能到嗎?”
趙母似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滿,白了他一眼:“十三弟說是這兩天來,那便不會錯的。”
趙父“嘿嘿”笑了一聲:“就不知還是不是當年的那副模樣,好好個大男人,偏要把自己弄得噴噴香……”
“別當著孩子面什麼都說,畢竟那是長輩。”趙母打斷他道。
“是,是……”趙父尷尬地道,開始一言不發喝起菜湯來。
什麼噴噴香?趙倜在旁邊聞言有些不明所以,是說這位舅舅喜歡簪花抹粉之類嗎?大乾朝之前的大晉朝,世家貴族有男子簪花擦粉的習慣,又喜歡服用一種藥石粉末,尋歡作樂,不思進取,而民間也跟著盛行,導致了吏治腐墮,武功衰敗,積弱難返,外寇入侵。
最後大乾太祖斬洛水白蛟起義,拒外敵,平內禍,徵南北,定東西,推翻了晉朝司馬氏,定鼎天下,建立了楊家的大乾朝。
而大乾太祖建國之後,曾明令禁止男子簪花抹粉服藥石粉末,但這種事情又哪裡好就根除,畢竟是起於貴族之間,民間不過效仿。
太祖在時還罷,而太祖賓天之後,此風又漸漸吹起,至太宗皇帝再故去,此律已經形同虛設,服藥石之劑還算忌憚,可簪花抹粉便全無禁忌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飯,趙倜繼續讀書,至亥時方歇。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收拾完畢,吃了早餐,負笈出門,便打算去往州學。
昨日乃是休沐日子所以放假一天,今天卻是要前往聽課的。
他剛走到巷子口處,就看一輛馬車過來駐下,然後從車廂中鑽出一名白衣人。
這白衣人剛出車廂,趙倜便聞到一股馥郁的香氣,沁人心脾,一瞬間竟然掩蓋過了巷內的杏花之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