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庭漢裔

第85章 司馬炎老矣(4k)

司馬炎覺察到自己已垂垂老矣,是在太康九年的臘月。

經過了多災多難的太康九年,司馬炎一度精神十足,“車騎,你替我下詔,明春的時候,再查一遍各郡國的佔田,凡是有大族違背佔田制度的,所過田地一律退還,分給無地的佃農,並罰俸三年。”

“同時令天下郡國舉賢,如今接連遭災,百姓度日艱難,地方上需要一些賢能的守令之才,名額不必限死,只要合適即可上報,我來親自考核。”

“還有,通報天下豪門富商,若能捐米輸糧於受災郡國的,可視作軍功,根據捐獻多寡賜予爵位,詔書要寫得好看些。”

多年的執政經驗,使得司馬炎對於賑災有著豐富的經驗。

年輕時的他,還會因為一次地震而膽戰心驚,連夜去中書省翻看漢魏時賑災的檔案,並詢問各大臣的意見,但在現在,他什麼也不用看,也誰也不用問,彈指間就能說出七八道處理旱災的方法。原定要召開兩個時辰的內朝朝會,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參與小朝會的侍中與尚書郎們一度心裡犯了嘀咕:與前幾年臥病在床,放手後黨的模樣截然不同,災情激起了天子前所未有的鬥志。

這位戰勝了無數對手的大一統皇帝,雖然無數次都像要在反對和挫折中退讓,但卻每一次都笑到了最後,似乎連歲月和病魔都不能摧垮他。

這一次似乎也一樣,明明在病榻上躺了兩年,可現在天子似乎又振奮起來了,將要再一次實現雄心壯志,就像當年滅吳平涼一般,再次還天下一個太平。

司馬炎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在一次小朝會結束後,時候還早,他便想在西遊園再度划船觀賞夕陽。

兩位輔政大臣,楊駿和司馬亮本意是不贊同的,說什麼天子病體初愈,划船吹風的話,小心染上寒疾。

可話音剛落,立刻就遭到了司馬炎的反駁:“二位的意思,是我連風都吹不住了嗎?”

楊駿說:“陛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現在已經是深秋了,湖面有什麼好看的呢?等明年開春之後,天氣轉暖,小荷露角後,不才有風趣嗎?”

“可我就想看看夕陽而已!”司馬炎一反常態,厲聲駁斥道,“時間不等人啊,擇日不如撞日。春天時我可以再去嘛。把太子、脩華,還有沙門帶來,你們不想來就算了。”

“不敢。陛下既然執意要去,那臣立馬讓人通知太子作準備。”

就這樣,司馬炎久違地出現在西遊園中,天淵池旁。陽光下,池水澹澹微波,並不受乾旱所影響,而正如楊駿所言,池中多是枯荷敗葉,周遭葉草木搖落,萬物蕭瑟,配上池中的些許石山,可謂是一片衰敗悲哀景象。

但司馬炎卻很有興致,在病榻上躺了太久,他覺得活動和疲勞才是最大的放鬆,於是很自得地找來了一艘小船,自己親自在池水中搖槳,搖槳的時候還讓宮中的吳女在一旁唱歌,唱的是吳越極為有名的《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一曲唱罷,司馬炎連連叫好,他打算就這樣從池南劃到池北,再從池北劃到池南,以此來表現他精力依舊旺盛。

可惜,人的大腦常常會錯估自己的精力,即使是皇帝也一樣。

當太子一家姍姍來遲的時候,五十三歲的天子正在天淵池中央打轉,他出了一身冷汗,沒有力氣再搖動船櫓,只能讓隨船的三名宮女來接替,他則毫無儀態地躺倒在船頭,閉著眼睛,輕嗅著湖面的風。

靠岸後,司馬炎想站起來,可雙腿卻有些無力,楊駿眼神較好,立馬上前去攙扶。

身為皇后之父,楊駿其實也就比天子稍大四歲,可身體卻好得多,他一人攙起司馬炎,上了最近的亭榭,然後讓宮人端上來一碗茶湯,一個眼色使給皇后,令其一勺一勺親手餵給天子。

司馬炎精神又好了些,他對楊駿說:“車騎,太子他們到了沒有?”

原來他剛剛疲累極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太子。

太子司馬衷聽到自己的名字,連忙上前磕頭說:“阿父,小子在這。”

司馬炎這才反應過來,他前傾著身子盯著太子觀看,良久才自嘲說:“老了,連眼睛都不好使了。”

司馬亮在一旁安慰道:“陛下只是累了,歇息一會兒就好了。”

“也是。”司馬炎點點頭,又轉過頭問太子:“正度,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司馬衷有些茫然,他偷偷回頭打量太子妃,太子妃賈南風則悄悄指了指衣袖,他恍然,連忙低頭打量衣袖上的字跡,照著念說:

“應該是國家今年有困難,阿父教我如何賑災理民。”

若是在往常,司馬炎聽到這個回答,或許會有些高興,但眼下搖搖頭,說道:“不是,正度,我叫你來,就是想看看你。”

看著不知所措的兒子,司馬炎心中有些感慨,他是真心很喜愛這個兒子。

哪怕司馬衷痴愚弱智,三十多歲了還不能獨立生活,遇到事情只會依靠他人,但司馬炎還是真心喜歡他。因為他在自己面前,永遠是一個仰慕父親的孩子,這就足夠了,能令身經無數次政斗的自己感到安慰和快樂。

司馬炎說笑道:“今日有沒有做功課?”

司馬衷答道:“太傅教我讀了些《漢書》,但我聽不太懂。”

“聽不懂也關係,但要學會多問,把不懂的問題都問出來。”司馬炎握住兒子的手,對他囑咐說,“我知道你不是當皇帝的料,但皇帝本也不需要什麼都懂,重要的是不要不懂裝懂,一意孤行。”

司馬衷其實聽不太懂,但他看父親殷殷教誨的神情,知道父親是在關愛自己,就說:“我都聽阿父的。”

這句話果然打動了司馬炎,他大笑著,又拍打著兒子的手道:“傻小子,你能多來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罷,他又轉首問道:“沙門呢?沙門!來,讓阿翁看看!”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從人群中蹦出來,小跑到司馬炎面前,應聲道:“陛下,我在這!”

正是司馬衷的唯一嫡子司馬遹。

司馬炎打量著這位嫡孫,和顏悅色地問道:“沙門,你今日有做功課嗎?”司馬遹點頭說:“回稟陛下,今日太傅教《漢書》的時候,我也在一旁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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