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庭漢裔

第367章 前輩 朋友與老師

劉羨聽得都有些汗顏了,連連道:“靈州公謬讚了。”“哈哈,沒什麼謬讚,走到你這一步,旁人的看法已經無關緊要了。”傅祗大笑,拍了拍劉羨的肩膀,指著窗外的夜空道:“懷衝啊懷衝,往下繼續好好走吧,我相信,所有人都很好奇,像你這樣的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傅祗說得如此樂觀,劉羨的疑慮也不禁盡去。他如約召開筵席,果然還真如傅祗所說,送禮者多不敢來。親自赴宴的,除祖逖、劉琨、劉喬、江統、王粹等十來名朋友外,也就是長沙王司馬乂、代表成都王的盧志、代表齊王的董艾,還有嵇紹、樂廣這幾位和劉羨有關係的長輩們。

司馬乂特地向劉羨敬酒道:“懷衝,我若沒有你的襄助,就沒有國家的今日。今日你做了司隸校尉,必能如李膺裁紀,使朝風一正,上下一清。”

李膺是後漢時的清流領袖,擔任司隸校尉時,曾正面對抗宦官,令京師肅然。司馬乂以此比喻劉羨,顯然是表示,願意全力支援劉羨整肅京師。

劉羨同樣也欣賞司馬乂。這段時間,這位長沙王忙著接管禁軍,整肅軍紀,接濟貧弱,嚴懲不法,頗有成效,旁人都說,他有其兄楚王之風。

他回應道:“必不叫殿下失望。”

轉眼與朋友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劉羨回憶到這十幾年間的宦海沉浮,心中不禁有幾分得意,但顧盼之間,見身邊少了幾個人,同時生出幾分感傷,繼而想到自己還未實現的志向,又感到任重而道遠。

劉羨生出一個念頭,便對劉琨道:“越石,你當過司隸主簿,有過經驗,此次我當任司隸校尉,你來幫我一把,如何?”

此言一出,諸友無不譁然,祖逖在一旁打趣道:“懷衝啊,你這是挾恩求報啊,可不是君子所為。”

畢竟劉羨交的這些朋友,無不自視甚高,懷有青雲之志。這些年來,哪怕他們私底下交情極好,可私交歸私交,他們從不以此在官場上圖謀獲利。這都是因為他們太驕傲了,不願因此欠了誰的人情,從此屈居人後,也就再做不成朋友了。

但劉琨是天然的趙王黨羽,如今雖然因戰場反正的緣故,不會被三王清算,但短時間內,恐怕是難以獲得重用了。劉羨覺得機會難得,便想招攬他。

為此,劉羨當眾表態說:“越石,我們之前是朋友,不管我們身處何職,以後也還是朋友,若你以後尋到一個更好的去處,只要和我說一聲,隨時都可以離去。”

眾人又是大噓,可眼神都不自覺地掃向劉琨,且看他如何表態。

劉琨略一猶豫,隨即笑道:“懷衝,光說可沒意思,我的要價可是很高的,不是別駕從事,我是不會去的。”

別駕從事便是司隸府的二把手,在司隸校尉不在時,可代司隸校尉行事,確實是位高權重的一個職位。

但劉羨哪裡會不允?他大喜過望,當眾拉起劉琨的手,笑道:“好啊,有越石助我,才是今日的大喜之事啊!”

他是高興,但在座的其餘諸友就有些五味雜陳了,祖逖嘆息道:“懷衝,此次勤王,我本以為能趕上你,可不知不覺,還是讓你走在前面了。”

如今的祖逖已是大司馬椽,雖然官位不顯,但實權極大,只要是齊王府上的軍事,多半都要祖逖過問。可這到底不是朝廷顯職,故而祖逖耿耿於懷。

不過這也就是宴席上的一件小插曲,大體的氣氛還是很愉快的。只是宴席到最後,又來了一名意外的客人。

“什麼?你說子雅公過來了?”聽到劉頌來訪的訊息,劉羨極為詫異,因為上次和談的時候,劉頌的病就已經很嚴重了,此時莫非好轉了嗎?

他連忙出去迎接,結果發現,劉頌已經病得站都站不穩了,需要僕從在一旁攙扶。而一交談才得知,劉頌竟然是來委託後事的。

他對劉羨說:“懷衝,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弟子也就相當於後人了。而我生平的弟子不多,就你最成器,那你就是我的衣缽傳人了。我馬上就要病死了,家裡有許多我的藏書,都是有關律法的,也不知道該傳給誰,現在你當上了司隸校尉,就全留給你吧。”

說罷,他讓僕人把帶來的書卷都卸下來,竟然有滿滿八大箱。裡面書寫著各種各樣的刑獄案例,以及劉頌自己寫作的一些斷獄心得。

劉羨知道,這些便是劉頌畢生的心血了。他不由得握緊劉頌的手,仔細打量這位年過七十的老人,發現他手掌冰冷,身體不斷抖動,稍一摸索,便能感受到皮下嶙峋的骨頭。當年意氣風發的始平王傅,如今竟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回想起過往種種,他感受到了老人心中的悲涼,便鬆開老人的手,向劉頌鄭重地三叩九拜,行弟子禮,說道:“老師放心,學生一定會繼承您的學問,將之發揚光大,推行天下!”

劉頌聞言,終於笑了兩聲,他不再多言,用手撫摸過劉羨頭頂,拍了拍他的額頭,便揮揮手離去了。

三日後,劉頌病死於家中。

劉頌乃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律法家。數十年來,他窮究律法,對秦漢至魏晉的所有刑律都融會貫通,無人能出其右,更有甚者,認為他是古今第一律法家。

他也是史上第一位提出‘罪刑法定’原則的律法學家。其餘官員定罪,多是根據《泰始律》中規定所謂的法治精神,用誅心的方式進行論罪。但劉頌認為,斷罪應以具體的法律條文為依據,沒有細節規定的法律條文,便不能定罪。為此,他多次和晉武帝司馬炎衝撞,也因此數次被貶,但處事原則始終不改。擔任廷尉期間,他處理的刑獄,沒有一件是不叫人心服口服的,世人將之比作前漢名臣張釋之。

令人扼腕的是,劉頌一生致力於晉代法律改革,想廢除條文含糊的《泰始律》,而在名例更加細緻但綱目不清的《漢律》基礎上進行繼承創新。結果由於人微言輕,又牽扯到大部分權貴的利益,最後直到病死,也無人採納他的主張。即使他現在將衣缽傳給劉羨,也無法得知以後的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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