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分立監察權一事,政事堂內的群臣明顯感覺到,趙孝騫的態度已經越來越強硬,步步緊逼。
顯然官家下定了決心,此事不容任何商量與質疑,必須要把朝廷的監察權獨立出來,並且在大宋形成長期的固定的架構,以法律的形式明文確立,不容後世更改。
這已不僅是分政事堂之權那麼簡單了,它無疑是給大宋所有的官員頭上加了一道金箍,以後無論朝堂還是地方,官員想要歪曲政令,想要貪墨腐敗,想要以權謀私,都將受到皇帝眼線的直接監管。
試問哪個當官的願意被如此束縛?
政事堂內,章惇沉著臉沒吱聲,中書侍郎蘇轍也沒吱聲,二人分別是新黨和舊黨的領袖,他們不吱聲,別的官員自然不便說什麼。
趙孝騫彷彿根本沒看到眾人難看的臉色,只是淡淡地道:“此事宜當速行,度支司應馬上撥出錢款,在汴京御街選址,建下監察府。”
“政事堂和吏部拿出最近幾年御史臺官員考評名冊,從中選出品行良好者,剛正不阿者,調入監察府任職。”
“監察府首官,可稱‘監察大夫’,官階二品,與宰相同級,其下置副官二,分別稱‘監察左丞’與‘監察右丞’,分治京畿與地方。”
“首任監察大夫,朕屬意門下侍郎韓忠彥任之,監察左丞由大名知府呂惠卿任之,監察右丞由真定府通判李清臣任之。”
“以此三人為基礎,構建監察府班底,其中皇城司官員不任職,但對天下官員有監察之權,並且皇城司官員只對朕負責,不受政事堂和監察府任何節制。”
聽著趙孝騫一系列的人事任命,政事堂內群臣眼皮猛跳,冷汗不由滲透了後背衣裳。
這些人事任命,不是官家臨時起意,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首先看他對監察府的定義,是不受政事堂節制,只對皇帝負責,其次是皇城司對監察府另有監察,也就是說,監察府的官員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他們的上頭還有皇城司盯著呢。
其次再看官家對監察大夫和左右丞的任用,監察大夫是韓忠彥,此人在朝堂上甚為出名。
韓忠彥最出名的地方在於,他的政治立場很模糊,多年來遊走轉圜於新舊兩黨之間。
看看人家的履歷,元祐年間,舊黨當權,韓忠彥任戶部尚書,遷知樞密院事。
紹聖年間,新黨捲土重來,韓忠彥從資政殿學士,改任大名知府,後調任回京入政事堂,任門下侍郎,相當於副宰相。
無論新黨還是舊黨當權,韓忠彥都如履平地,官職始終不離權力中樞,僅看這一點,就知道此人在官場上的生存能力是何等的厲害。
其次再看左右丞的人選,呂惠卿和李清臣二人。
呂惠卿曾是鐵桿的新黨官員,早年王安石在世時,呂惠卿與王安石簡直情同師徒,一直以弟子禮事王安石。
當時世人將王安石比作孔子,而把呂惠卿比作孔子門下弟子顏淵,可見二人的關係何等親密無間。
後來呂惠卿與王安石卻因朝堂權力之爭而反目,呂惠卿被屢屢排擠貶謫,仕途幾經浮沉,最後被貶謫任大名知府後,便一直沒有回過汴京。
還有真定府通判李清臣,他倒確實是新黨官員,可他對新政的觀點卻與其他人不同。
他的政治立場與趙孝騫差不多,認為新政與舊法皆存在弊病,主張將新政與舊法結合起來,去粕存精,形成一種全新的完善的政令,再推行天下。
這個觀點自然被朝堂所不容,新黨和舊黨都不待見他,於是李清臣才被貶謫真定府,成了趙孝騫的搭檔。
這幾年李清臣掛著真定府通判的官職,可他乾的全是知府的活兒,趙孝騫把真定府一攤子事全扔給了李清臣,而他則忙著與遼國征戰,要說功勞,李清臣這幾年的功勞委實不小。
監察府初立,趙孝騫挑選的官員韓忠彥,呂惠卿,李清臣三人,皆是有深意的。
三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與新黨的關係都不算太親密,甚至存在矛盾衝突,但又勉強算是新黨中的一員。
這關係就很微妙。
趙孝騫任用這三人執掌監察府,其用意不言而喻。
若是跟新黨關係太好,擔心監察府與新黨官官相護,根本起不到監察的作用,監察府形同虛設,達不到監察天下官員的目的。
若是任用跟新黨有仇的舊黨官員,又擔心舊黨沒事找事,利用皇帝賦予的監察權,對新黨官員構陷報復,黨爭愈發激烈,朝堂烏煙瘴氣。
不得不說,趙孝騫選的這三個人確實很合適,以這三人為基礎搭建的班底,對政事堂和地方官府一定能形成威懾和監管。
見趙孝騫連監察府的人選都定了下來,政事堂的朝臣們心裡明白,此事已不可商量,不可逆轉了。
皇帝的意志,是必須要執行的,不管對錯都要執行下去。
大宋朝堂的政治環境雖說比較寬鬆,可也要看是什麼人和什麼事。
在這個重大的事情上,是絲毫沒有“寬鬆”可言的,皇帝決定了什麼,那就是什麼。
說到底,天下依然是皇權決定一切的世界。
趙孝騫說完後,章惇已經認命了,於是起身行禮道:“臣等,願遵官家旨意。”
然後堂內群臣裡站出一人,道:“臣韓忠彥,願任監察大夫,為官家分憂,報效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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