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鍾承不得不主動與趙孝騫攤牌。
再不攤牌的話,鍾承估計自己這三十餘將領都會莫名其妙橫死。
自從趙孝騫回營後,針對他們的行動已越來越頻繁,這時候鍾承若還不知趙孝騫的意圖,這把年紀未免白活了。
令鍾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趙孝騫究竟憑什麼?他為何如此大膽,真敢弄死他們。
如果這三十餘將領莫名其妙都死了,他就不怕官家追查嗎?傻子都知道這批人的死亡不可能是偶然。
所以,趙孝騫到底倚仗的是什麼?他莫非以為官家仍然對他毫無條件地信任?
“郡王殿下,明人不說暗話,末將人等不過是奉旨而為,你很清楚原因,殿下若殺了我們,官家那裡恐怕交代不過去吧?”鍾承冷聲道。
趙孝騫嗤地一笑,饒有興致地打量他:“我很欣賞你這種明明沒有籌碼,卻依舊橫得跟特麼梁山好漢似的勇氣,交代?我需要跟誰交代?”
鍾承冷冷道:“你需要跟官家交代,這江山依然是官家的江山,他是君,你是臣!”
“沒錯,他是君,我是臣,但有一件事你可能誤會了,這是我與官家之間的事,你們三十餘人的生或死,對我和官家並沒有任何意義。”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只要我肯自卸兵權,哪怕我犯了天大的錯,官家也會當做沒發生,更不會動我分毫。”
“因為我在朝野和軍中的威望和分量,官家是知道利害的,高高捧著我,不會對他的皇權有任何威脅,一旦殺了我,天下可就要動盪了。”
鍾承吃驚地睜大了眼,半晌,指著他怒喝道:“狼子野心,何其狂妄!”
趙孝騫垂瞼淡淡地道:“我說的是實話,並不是什麼狼子野心……我再說句話,我與官家的恩怨,是你們這個階層永遠無法觸及的。”
“無論在官家或我的心裡,你們,不過是隨時能拿出來捨棄,用以換取目標達成的棄子。”
抬眼,目光平靜地注視他,趙孝騫沉聲道:“鍾承,這幾日的事實你看到了,你們躺下了不少,但一個沒死,這是我對你們最大的善良,因為你們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殺與不殺,真的無所謂。”
鍾承渾身劇震,牙齒咬得格格響。
他感受到深深的侮辱,更感受到他與趙孝騫之間的遙遠距離。
原以為趙孝騫會把他們當做對手,認真地對待,雙方鬥智鬥勇,互有來回。
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些人根本沒入過趙孝騫的眼,他都沒拿正眼瞧過自己,他的一個念頭,就能決定自己這些人的生死。
對手?敵人?何來鬥智鬥勇,不過是一個笑話,是趙孝騫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郡王殿下,你欺人太甚!這天下是官家的,怎由得你為所欲為!明知自己擁兵甚重,仍然死不放手,這豈不是不忠不義!”
趙孝騫好笑地看著他:“你跟我談忠義?呵呵,我為大宋立下這些功勞,算不算忠義?我逼得遼國不得不歸還燕雲十六州,算不算忠義?我讓大宋洗刷了百年的屈辱,讓君臣黎民揚眉吐氣,算不算忠義?”
“現在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我不過是不願任人宰割,不願家人妻兒無辜遭禍,這就變成了我不忠不義?”
“所以,我應該把脖子伸出去,老老實實讓刀砍下來,就算忠義了?世上沒有如此欺負人的道理吧?”
鍾承不由語滯,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
他知道,趙孝騫立下的這些功勞是事實,他也知道,官家欲削兵權也是事實。
所以,到底什麼是“忠”,什麼是“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難道就是“忠”嗎?
此刻的鐘承,赫然發現自己的信仰竟已搖搖欲墜。
如果所謂的忠義和正義,是必須要將功臣兔死狗烹,那麼它真的是正義嗎?憑什麼功臣流血流汗又流淚,最後仍落得個被犧牲的下場,而史書上吹噓的,卻是帝王多麼的英明正確。
這正義的容貌,為何滿面猙獰?見鍾承滿臉震撼,趙孝騫淡淡地道:“鍾承,這件事我不想牽扯太多無辜的人命,對你們,我已經留了手。”
“我可以不殺你們,但你們就老老實實在大營裡待著,不要搞小動作,我和官家的恩怨終會解決的,最後的結果,要麼是我將兵權完完整整交還給官家,要麼是我一輩子死握兵權,誰也搶不走。”
“你們在這場風浪裡,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這不是你們有資格摻和的遊戲,明白我的意思嗎?”
鍾承垂頭沉默半晌,低聲道:“我若不答應呢?”
趙孝騫笑了:“那就送你們上路,不要以為你們多重要,不過是螻蟻而已,不踩死你們,是我不忍心殺生,而不是奈何不了你們。”
鍾承面頰狠狠抽搐幾下,許久後,終於長嘆口氣,躬身抱拳:“末將……告退。”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從今日起,針對你們的行動會停止,以後不必擔心,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我不會動你們。”
頓了頓,趙孝騫又道:“另外,把你們的兵權交出來,我麾下的兒郎不能在你們手上禍害了,你們回析津府,接管廂軍城防吧。”
鍾承面色慘白,一聲不吭,腳步踉蹌地退出了帥帳。
…………
針對鍾承的行動,果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