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酒樓,離城門很近。
城門官發現這裡的動靜,能夠在極短時間內,帶上兵丁過來檢視,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城門官手下那些兵丁,平時能單在上身穿個皮甲,就算不錯了,大多時候都不穿甲。
成瞎子現在聽到的,卻是那種身披鐵甲,訓練有素,急速趕來的腳步聲。
“裡面的兇徒都聽著,即刻棄械,束手就擒!”
一個壯年男子渾厚有力的聲音響起來。
隨即楚天舒甚至聽到了有弓弩上弦的聲音。
只見一隊鐵甲士兵出現在門外,分成三排。
前面的持盾帶刀,後面的手端弓弩。
最後面那一排,卻是幾個未曾穿甲的刀客,個個氣質冷峻,護衛著一個將領模樣的人。
正是那個兩頰瘦削,山羊鬍須的中年將領在喊話。
“段將軍。”
文靜娘子看見這人,笑道,“原來是在城內領兵巡防的段茹素將軍,也到我這裡吃過幾回,想必是正好尋到附近。”
她朗聲道,“將軍,這夥兇徒已然授首了。”
段茹素目光一閃,注意到酒樓裡的屍體。
“既然是兇徒,哪有這麼容易授首的,況且你們兩個,拿刀拿劍的,又是在幹什麼?是不是劫持了文靜娘子?”
文靜娘子臉色微冷,察覺出不對勁。
假如真是兇徒劫持了酒樓的人,這個段將軍直接把事情揭穿,豈不是逼兇徒走上極端?楚天舒低聲道:“這人是蠢還是壞?”
文靜娘子盯著外面的人,腳步已經向櫃檯移動,輕聲回道:“聽說他曾在軍中建功,恐怕不是蠢人。”
店裡的夥計們,之前就都躲在櫃檯、柱子後面,這時正在探頭。
成瞎子呵斥道:“都別出來。”
“怎麼,被我說中了,啞口無言了?”
段茹素高聲道,“你們這夥兇徒最近犯事太多,縱然劫持酒樓中人,也別想逃得性命。”
“既然不肯棄械,只有格殺勿論!”
段茹素臉上露出一股狠意,那些弩手立刻就要扣下弓弩的機括。
楚天舒眼眸一亮,剛才正好沒盡興。
就在這時,長街上忽然有人一掠而至。
那人似是紫紅衣袍,高冠束髮,身形之快,卻像是一個扁平的影子。
那排刀盾手和弓弩手之間的空隙,被他一穿而過。
崩崩崩崩崩!!!弓弦全部彈射出來,但弦上卻都沒有了箭。
這一彈之力空放,導致弓弦直接被崩斷,有些弩機的弓臂斷裂之後,還打在旁邊的人身上。
所有士兵都是一驚。
那些刀客紛紛拔刀。
段茹素猛然扭頭,盯住了右前方一個影子。
那紫紅衣袍的男子,一掠之後,身形一旋,從側面轉了個彎,回到酒樓門前。
弩機上的箭矢,像是一大把筷子被他攥在手裡。
剛才就在那一掠之間,他把正門前這排弩機上的所有箭矢,都拿走了。
成瞎子感受到了這人動作之快,面色凝重起來。
楚天舒也有些驚訝,朝那人腳下瞥了一眼。
那人側對著酒樓大門,先看了一眼酒樓裡面。
這一照面,也讓樓內眾人看清了他的面貌。
此人滿頭茂密髮絲中,有少許白髮,雙眸細長,清瘦文雅,黑色鬍鬚垂到胸前。
瞧他氣質,全然是個飽學儒士,只是腰帶上鑲金綴玉,描繪出來的花樣有點過於繁瑣,顯得有些俗氣。
他瞧了一眼樓中眾人,微微一笑,又看向外面,聲音轉為冷淡。
“段將軍,怎麼還不讓你的人撤了刀兵,難道你要讓部下的刀子,朝老夫這身紫袍砍過來嗎?”
那些士兵,本就個個都面露猶疑之色,一聽這話,有人就已經忍不住要回頭去看將軍了。
南詔國中很多地方仿照唐制,但又不完全相像。
但是這種華貴紫袍,配上腰間那條六花攢金攥玉腰帶,那是隻有“清平官”才能穿的服飾。
南詔在國君以下,全國一共就只有六個清平官,相當於一品大員。
清平官中,權勢最重的人,甚至近似於大唐的宰相。
“鄭公,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段茹素臉色有點難看,卻也不是太忌憚的模樣,理直氣壯的往前走了兩步。
“有人敢在王城這裡鬧事,近乎是藐視國君,我在這裡緝拿兇徒,實在是兇險之地,鄭公還是速速回府吧。”
楚天舒一聽這個,想起刀白樹說過,南詔國如今的六位清平官中,有一個人就是唐人出身,名叫“鄭回”。
這人原本在大唐天寶年間,舉明經,任縣令,被南詔的先王連帶縣中工匠子民,一起擄回國內。
他在南詔得到重用,讓唐人得以安居,也在近些年,南詔重新向大唐求得盟約的選擇上,出了大力。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文官居然也是個高手。
“哪裡有兇徒?”
鄭回把手裡的弩箭往地上一扔,撫須說道,“你說的兇徒,是君子盟的會老、這酒樓裡的文靜娘子?”
“還是說,最近醫術仁心,名聲遠揚,我準備請到府上看病的楚郎中?”
“又或者是說,老夫早想招攬的成校尉?”
鄭回啊了一聲,又看向樓中,“總不至於,是說這些幫廚夥計,說書老人吧,這些可都是在當地能查到戶籍的本分人。”
段茹素沒有想到,這老傢伙竟然對酒樓裡這幫人的來歷,說得頭頭是道。
“哈、哈哈!”
段茹素笑道,“原來這些都是鄭公的熟人,看來不會是兇徒了,假如真是,也有鄭公日後擔責。”
“那我就不在這裡叨擾了,且把那些伏屍的兇徒帶走吧。”
鄭回一擺手:“不必了,這裡的事情,本來也不歸將軍管轄,還是讓老夫來處置吧。”
段茹素眼角抽了抽,目光落在宇文通訊身上,似乎看出那人未死,卻也不再說什麼,只一揮手,帶著隊伍離開。
楚天舒暗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