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元春一同進了書房。
書房內,銀霜炭在火盆裡畢畢剝剝燒得正旺,猩紅的火舔著青灰的炭,映得滿室生春。
元春才從雪地裡回來,衣服上猶帶著幾分寒氣,先是被姜念溫言軟語暖了心腸,此刻進得書房,更覺渾身暖融融的。
香菱捧了茶盤過來,遞了一盞熱茶給元春,茶氣氤氳,襯得元春玉面生霞。
姜念欣賞著元春輕抿熱茶的模樣,但見眉蹙春山,眼顰秋水,檀口含朱,纖指捧玉,口中則問道:“榮府老太太急急地喚你去,不知有何要緊事?”
元春忽地一怔,隨即故意眼角微挑,顯出幾分嬌俏,道:“此時偏不告訴大爺,待晚間再告訴。”
姜念見她這般情態,越發好奇,湊近笑道:“什麼事這樣神神秘秘的?”
元春又故意將身子微微一偏,嗔道:“大爺且耐著性子,橫豎晚上就知道了。”忽又轉眸一笑,“若大爺此刻無要緊事,不如我再教您一支曲子可好?”
姜念見她顧左右而言他,知她有意賣關子,便也順著話頭笑道:“但不知這次要教哪一支?”
元春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是《胡笳十八拍》。這曲子我拿手的,昔日在宮裡侍奉皇太后時,常彈此曲,太后也愛聽這一支。”
隨即向姜念詳細介紹了一番《胡笳十八拍》。
姜念見她說得懇切,便拱手笑道:“既如此,少不得要勞夫人指點了。”
正說時,忽聽得窗外“咔嚓”一聲輕響,原是一根樹枝不堪風雪,折斷了。
二人不覺相視一笑。
窗外碎瓊亂玉,窗內春暖生香。
元春命抱琴取來九霄環佩琴,又喚襲人等丫鬟鋪設琴案。
待一切佈置停當,元春便揮手令丫鬟們退下。抱琴會意,帶著眾丫鬟退出書房,反手將雕花門扇輕輕掩上。
室內餘姜念與元春二人,並肩坐在琴案旁。
銀霜炭的火光映在二人臉上,一個英武有為,一個國色天香,端的是一對璧人,兩下情長。
元春側首對姜念笑道:“我先與大爺演示一遍,您且細看指法。”
說著將腕上翡翠鐲子褪下,擱在一旁的填漆小几上。
姜念正襟危坐,應道:“正當如此,我自當洗耳恭聽。”
只見元春輕挽衣袖,顯出一截雪膩鵝脂般的腕子,十指纖纖,先在琴絃上虛拂一記,試了試音。繼而指尖輕挑,但聞“叮咚”一聲,如清泉滴落幽潭。接著指尖翻飛,那琴音便時而低迴似嗚咽,時而激昂如長嘯。
只是,元春今日彈這《胡笳十八拍》,與昔日在宮廷所奏,心境不同。
昔日她在宮廷奏此曲,或是想著蔡文姬的悲情,或是感懷自身被賈母送入宮闈的命運。
而今日,她纖纖玉指下流淌的琴音,卻是在追憶昔日的宮闕生活,更兼思及姜念身世之謎——或為天家血脈,龍子鳳孫。
姜念可察覺不到此間微妙。
……
……
傍晚時分,雪早已住了。
姜家庭院中積了薄薄一層雪,映著暮色,倒像是撒了一層碎玉。
姜念與元春一同用過晚膳後,他照例往書房裡去。
這時,元春進了書房,在姜念身旁坐下,輕輕揮了揮手,香菱會意,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反手將門帶上。
元春這才輕啟朱唇,對姜念問道:“大爺今晚宿在何處?”
姜念道:“東廂房。”
東廂房,也就是景晴的住處。
元春忽粉面微紅,低垂螓首,輕聲道:“大爺今晚……宿在正房可好?”
這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要姜念今晚與她同宿。
姜念前兩晚都是與元春同宿的,而且,每當他要宿在西廂或東廂的時候,元春從來都是順著他。
今日元春卻反常了。
姜念立時便明白過來:元春這是要與他細說今日賈母急召之事。
他凝視著元春,見元春低垂粉頸,羞捻羅帶,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期盼,也有幾分嬌怯。他笑道:“既是夫人盛情相邀,為夫豈敢推辭?”
元春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又以帕掩口,眼波橫斜,嗔道:“大爺就會取笑人。”
說著起身出了書房。
……
……
入夜。
姜家正房的臥房內,帷幔低垂。
雖銀霜炭盆裡餘火未熄,暖意融融,卻因燈火俱滅,只餘窗外雪光透入,顯得幽暗。
元春身著杏紅色軟綢寢衣,雲鬢半散,正依偎在姜念懷裡。
姜念輕撫其香肩,笑道:“夫人此刻可告知為夫,今日榮府老太太急召,究竟所為何事了?”
元春先是一陣沉默,只聽得二人呼吸之聲交織。半晌,方輕輕“嗯”了一聲,卻仍不言語。姜念也不催促。
又過了一會子,元春才似下定決心,低聲道:“此事……與大爺的身世有關。”聲音細若蚊蠅,幾不可聞。
姜念身子登時一僵,卻不作聲。
元春覺察,便繼續道:“老太太與我母親聽得些風聲,說大爺……大爺或是……”說到這裡,竟似難以啟齒,頓了頓才道:“或是今上流落民間的骨血!”
此言一出,房中靜得可怕。
姜念沉默良久,方問道:“這風聲從何處聽得?”
元春便將情況細說了一番。
姜念聽罷,卻不見多少驚色。
他早已料到,自己的真實身世會被人推測出來且傳揚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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