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江家眾人逐次上車。
第一輛車,由張正東主駕,後座兒是許如清、胡小妍和江雅三人,副駕駛留給江連橫。
第二輛車,由趙國硯主駕,後座兒是花姐、江承業和穀雨孃兒倆,副駕駛留給李正西。
兩輛汽車共有八個“響子”隨行護送,後頭跟著一駕藍蓬馬車,裡面裝的是行李和闖虎,也有兩位弟兄負責照看。
娘兒們已經在車上坐好,爺們兒還在庭院裡查缺補漏,囑咐些臨行前的瑣碎事務。
汽車點火預熱,諸事準備妥當,就等著西風回來了。
然而,左等右等,始終不見西風歸來。
沒有人懷疑李正西會棄江家於不顧,大家只是擔心關廂動亂,他去時只帶了兩個幫手,會不會碰見什麼意外。
江連橫看了眼時間,只剩五分鐘了,於是快步走到院門詢問。
“老袁,西風還沒回來呢?”
袁新法在大門口轉過身,無奈地搖了搖頭。
依然沒有訊息,不只是西風沒回來,就連他堂口裡的弟兄,也沒人過來報信兒。
眾人見狀,心情自是愈發陰沉。
穀雨搖下車窗,探出頭,面色蒼白道:“哥,要不我留下等西風回來吧?”
“可別,”江連橫忙說,“弟妹,你要是留下來,待會兒沒準就走不了了,我先把你們送到南鐵那邊,回頭再去找他。”
話音剛落,卻見宋媽和英子從大宅裡走了出來。
兩人抬著輪椅,走下臺階兒,急匆匆地將其推到馬車附近。
宋媽柔聲說:“老爺,別的可以不帶,輪椅必須得帶上,省得夫人在那邊不方便。”
江連橫擺了擺手,在院子裡來回踱步道:“這點小事兒就別問我了,你們弄吧!”
宋媽聞言,忙叫人來搭手,要把輪椅裝進馬車。
可是,車上已經堆滿了行李箱,闖虎又坐在裡面,那輪椅還不是折迭的,忙活半天,愣是塞不進去,倒像是個累贅了。
闖虎很自覺,連忙提議道:“要不我下來吧?”
下來也沒用,他那副小身板兒,能佔多大地方?
要是能有時間好好歸置歸置,那輪椅倒也未必放不下,可現在這節骨眼,大家就顯得越忙越亂、越亂越忙了。
胡小妍看在眼裡,當即搖下車窗,厲聲喝道:“拿它幹什麼,我又不是沒它就活不了了,趕緊推回去,別在這耽誤時間!”
宋媽有點委屈,連忙走上前,低聲說:“夫人,你們走得這麼急,我又不在您身邊,我怕你不方便呀!”
“丟人現眼,趕緊拿走!”
“那好吧……”
宋媽將輪椅推到一旁,又獨自抹回來,雙手交迭著擦了擦手背,神情略顯尷尬,卻仍舊沒有要回屋的意思。
江雅見狀,心裡略有些不平,便說:“媽,你生那麼大氣幹啥,人家也是為了你好嘛!”
話還沒說完,忽然又聽見另一邊的車窗外有人喊她。
“小姐,小姐——”
英子輕輕敲了敲車窗,伸手遞過來幾隻髮卡,笑著說:“你東西忘帶了,拿好!”
江雅接過來,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英子又急匆匆地朝另一輛汽車走去。
“少爺,少爺——”
她照例敲了敲車窗,將用宣紙包裹的筆墨硯臺遞給承業,笑著說:“也不知道你們要在那住幾天,給你帶過去解解悶兒!”
江承業接過來,很鄭重地點點頭,說:“謝謝阿姨,你快回去吧,外頭雪太大了。”
英子滿口答應,但卻依然站在庭院裡,一邊跺腳,一邊哈氣暖手。
時間過得很快,該出發了。
西風仍舊不見蹤影。
江連橫做了最後一次檢查,又給每人多配了一把槍,另外遞給胡小妍一把蛇牌擼子,德國貨,袖珍版,適合女人防身,隨後又將剩下的手槍歸攏起來,分為兩半,一半交給闖虎保管,一半交給袁新法備用。
“老袁,”他朝留守宅院的弟兄們吩咐道,“門房倉庫裡還有幾把步槍,你們也都拿出來扛上吧!”
眾人應聲點頭。
袁新法說:“東家,你放心,有我在呢!”
老門神替江家看了十幾年大門,從來沒出過任何閃失,如今看家護院的差事,自然還是要落在他的肩上。
真正的信任,無需再三叮囑。
江連橫別無二話,當即轉過身,又衝隨行的弟兄們問道:“各位,大家手裡都帶著響兒了吧?”
眾人掏出配槍,核驗彈藥,紛紛點頭說:“東家,帶著了。”
“好,我這還有幾句話,要跟大夥兒交代清楚!”江連橫朗聲提醒道,“待會兒出城,路上要是碰見難民,一定要儘量避免爭執,凡事以護送車隊優先,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別輕易開槍,省得惹上麻煩,耽誤大夥兒趕路!”
眾人齊聲回應:“知道了!”
畢竟,關東三省,民間槍支氾濫成災,雖不能說家家戶戶都有槍,但是有槍的人家,卻多半不止一把。
值此關頭,真把人逼急了,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眼見著眾人蓄勢待發,江連橫最後又問了一遍:“西風回來了麼?”
袁新法去門外左右看了看,搖搖頭說:“沒有,三爺還沒回來。”
“不等了!”江連橫快步走向副駕駛,轉身吩咐道,“新年,你去那輛車,跟咱們一起過去!”
海新年應了一聲,連忙低頭鑽進副駕駛。
旋即,大門敞開,兩輛汽車相繼而出,運送行李的馬車也跟著緊隨其後。
霎時間,分別在即,袁新法幾人連帶著宋媽和英子等家丁僕從,一齊擁向院門附近,眼含關切地目送告別。
“老爺夫人,路上小心!”
“家裡有咱們在吶,缺什麼就來個信兒,咱們明天給您送過去!”
凜冬風雪,江家的車馬沿著小巷,朝附近的主幹道緩緩駛去,臨到拐彎兒時,忽然鳴笛,或可算是東家的回應。
很快,巷口的車燈便暗淡下來,江家的車馬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