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曉夢

第454章 繡囊生波逐採艾 賈琮溺斃起疑雲

陳斯遠頷首道:“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太太避開些也好。”

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個兒,李紈心下酥軟,四下掃量一眼,忍不住探出手扯了扯陳斯遠的衣袖,低聲道:“你我心下彼此掛念著就好,如今這個情形,卻是不好強求旁的。”

陳斯遠嘆息一聲兒,李紈又嫣然一笑,道:“我且去了,你好好兒的。”

別過李紈,陳斯遠心下愈發不是滋味。奈何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若二人私情敗露,非但是陳斯遠要身敗名裂,只怕李紈母子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別過李紈,悵然迴轉向南大廳,賈璉卻不知去向。尋了賈家子弟掃聽過,方知賈璉是去送客了。

正待享用僕役送來的食盒,轉而又有邢夫人身邊兒的綠萼來尋,道:“遠大爺,我們太太這會子得空,請大爺過去說會子話兒。”

陳斯遠應下,起身隨綠萼往後頭而來。過內儀門,繞過靈棚,卻是進了西邊廂的耳房裡。

搭眼一瞥,便見邢夫人一身縞素歪在炕頭,又有四哥兒一身麻布孝衣纏著邢夫人叫孃親。

聽見動靜,邢夫人瞥見陳斯遠來了,忙吩咐奶嬤嬤道:“先帶四哥兒下去小憩一番,說不得下晌還有的忙呢。”

奶嬤嬤應下,領著四哥兒與陳斯遠錯身而過。

陳斯遠神情緊繃,蓋因四哥兒的眉眼瞧著與自個兒起碼有五分掛相!

邢夫人又是一個眼神兒,小丫鬟綠萼退下,內中便只餘二人。

邢夫人拿眼神兒示意,陳斯遠猶豫了下方才落座炕頭。

邢夫人當即噗嗤一笑,道:“這會子做賊心虛了,早你怎麼不怕?”

陳斯遠蹙眉道:“人多眼雜,這會子尋我可是有事兒?”

邢夫人道:“憋悶好幾日,也不知尋誰說道。”眼見陳斯遠不耐煩,邢夫人不禁幽怨道:“他這一去,我反倒不好去照看二丫頭了。是了,近來暑熱難耐,二丫頭可還好?”

陳斯遠隨口回道:“過兩日送去小湯山別院,那邊廂比城裡涼爽些。”

邢夫人癟了癟嘴,道:“我卻沒這般好命……”頓了頓,忙道:“……是了,你可知二房打起來了?”

陳斯遠可算來了精神,忙道:“璉二哥說二叔破了相,到底怎麼回事兒?”

邢夫人幸災樂禍笑道:“二房弟妹一直瞧那傅秋芳不順眼,加之幾番在其面前吃癟,可不就想著要報復回去?等夏金桂一進門兒,婆媳兩個嘀咕一通,弟妹乾脆去尋王家來了個釜底抽薪。聽聞是王家門人參了傅試一本,聖上大怒,說是不日便要將傅試押解歸京問罪呢。”

陳斯遠道:“這罪過總有個名頭吧?”

邢夫人撇嘴不屑道:“那傅試本就是個趨炎附勢之徒,這轉任知州,想著將先前上下打點的銀錢收回來,可不就幹些昧良心的事兒?我聽聞好似是收了地方大戶三千兩銀子的好處,幫著富戶子弟遮掩了人命官司。”

“原來如此。”陳斯遠暗忖,只怕傅秋芳也沒想到,幫著傅試從佐貳官轉任正印官,反倒是害了傅試吧?

悄然將鞋子褪下,邢夫人一偏腿,便將一雙菱腳壓在陳斯遠腿上,斜靠著炕桌又道:“你是不知,前兒個那叫一個熱鬧。後頭吵得不可開交,聽說二弟動了怒,急切之下打了弟妹一巴掌。轉頭兒弟妹惱了,抄起個茶盞來,將二弟的腦袋砸破了!珠哥兒媳婦、鳳姐兒、璉兒都不知怎麼勸,後頭還是老太太出面兒這才將二人攔下。”

陳斯遠笑道:“只怕二叔心下存著怨氣呢。”

賈政再是方正迂腐,又不是真傻,眼看著王夫人獨攬大權,各處得勢的奴才都是王家陪房,便是再傻也知自家眼看著就要被王家鳩佔鵲巢了。

那傅試又是賈政門生,憋悶許久的邪火一股腦發洩出來,這才有些失控。不過也就是如此了,賈政頂多從此再不往王夫人房去,除此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如今王家得勢,元春還在宮中,他總不能真個兒休了王夫人吧?

邢夫人不置可否,忽地轉而道:“小……你說,四哥兒真個兒不能襲爵?”

陳斯遠驟然變色,道:“快打住!有璉二哥、鳳姐兒在前頭撐著,大房如今不過是勉力支應,若是這二人一去,你自個兒哪裡是二房的對手?”

邢夫人面上悻悻,惋惜不已,道:“罷了,我就是這麼一說。”頓了頓,又道:“是了,德全再尋你借銀子,你可不好再借。弟妹那會子還跟我告狀呢,說上回問你借了銀子,德全十來天沒著家,也不知跑哪裡廝混去了。”

陳斯遠哭笑不得,不迭應下。又與邢夫人說過半晌,這才往前頭而來。

誰知才出內儀門,便見王善保家的慌慌張張而來,口中兀自嚷著‘不好啦’。

陳斯遠趕忙攔下,問道:“王嬤嬤,出了何事?”

王善保家的一拍大腿道:“遠大爺啊,快請了太太來吧,琮哥兒不知怎地溺進池子裡,沒氣兒了!”

“啊?”

陳斯遠大吃一驚,別過王善保家的,緊忙到得前頭與賈璉一道兒往大觀園而來。

不一刻進得大觀園裡,遙遙便見沁芳亭上幾個小廝正用耙子將一具屍身打池子裡勾出來。

鳳姐兒早到一步,這會子掩了口鼻吩咐著左右行事。待屍身拖拽到亭子裡,又有小廝拍打後心,奈何好半晌也不見賈琮有動靜。

陳斯遠上前肅容問道:“好好兒的怎麼你溺在了池子裡?”

左右俱都搖頭,有個婆子便道:“咱們也不知琮哥兒怎地掉進池子了,還是婆子我無意中瞥見了,這才慌忙叫了人來。”

陳斯遠一盤算,從婆子發現到如今,只怕兩刻都過去了,人死得透透的,哪裡還救得回來?

此為賈家內宅事,陳斯遠不便過多插手,便由著鳳姐兒冷著臉兒四下問詢。奈何如今趕上大老爺喪事,僕婦等多在前頭忙碌,園子中一時無人看顧,這才生出這等禍事來。

陳斯遠與賈璉前腳往前頭去,鳳姐兒後腳便從守門的婆子口中問出:“二奶奶,我好似瞧見琮哥兒是與環三爺一道兒進園子的,不大一會兒環三爺便回房了。”

“環老三?”鳳姐兒立時鳳眸眯起,她心下極不待見趙姨娘母子,更是認定那賈環是個天生的壞種。

正思量著,此時才有夏金桂領著人姍姍來遲。

那夏金桂上前便是一福,口中說道:“太太有些不大舒坦,我正在太太跟前兒伺候呢,聽聞出了事兒,巴巴兒的就趕來了。”

鳳姐兒眼珠一轉,立時道:“弟妹來的正好兒,守門的婆子說是環哥兒與琮哥兒一道兒進的園子,沒一會子環哥兒自個兒就回了,反倒是琮哥兒溺斃在了池子裡。”

夏金桂卻道:“這事兒怕是與環哥兒無關,我那會子正巧與環哥兒一道兒出的園子,瞧著琮哥兒正在水邊頑耍呢。”

鳳姐兒心下莫名,只盯著夏金桂一個勁兒的瞧。恰此時前頭來了邢夫人,後頭又有探春、惜春、湘雲一併而來。

鳳姐兒顧不得忖度夏金桂心思,忙吩咐婆子攔了三個小的,又打發僕役尋了白布將賈琮屍身遮掩了抬去前頭,與邢夫人略略答對幾句,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與夏金桂道:“左右是弟妹管家,這事兒只管由著弟妹處置就是了。”

夏金桂頷首應下,道:“二嫂子放心,這事兒我自去尋了太太請罪就是了。”

鳳姐兒再沒旁的話兒,與邢夫人一道兒去前頭見賈母。

那夏金桂先行處置了賈琮屍身,轉頭便有趙姨娘領著蔫頭耷腦的賈環到來。夏金桂屏退左右,笑吟吟與趙姨娘母子道:“來日你們母子打算如何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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