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曉夢

第448章 滾茶燙破妻妾禮 聖意難測宦途危

好半晌,王夫人強忍下心中怒火,耐著性子問道:“老爺呢?”

檀心便道:“老爺往東跨院去瞧大老爺去了。”

王夫人點點頭,周瑞家的便在一旁獻策道:“太太,老爺一來,那狐媚子一準兒也來,到時正好給她個下馬威!”

許是正趕上更年期,王夫人這會子真個兒是忍一時越想越氣,當下便與周瑞家的嘀咕一通,等著給傅秋芳一個好兒!

卻說邢夫人、賈政一徑到得東跨院正房裡,甫一進得東梢間,邢夫人便遮掩了口鼻,甕聲道:“老爺,二叔來瞧你了。”

賈政入內便見騷臭之氣撲鼻,內中只兩個婆子伺候,賈赦癱在炕上,口眼歪斜,揮著尚且能動的右臂,口中嗬嗬有聲卻聽不出個個數來。

賈政愕然不已,道:“兄長只是中風,何以至此啊?”

邢夫人嘆息道:“先前好歹含混著能言語兩句,誰知越往後越不好,如今話也說不出口,但凡不對了心思,抬手便要打人。”

賈政跟著嘆息一聲兒,忍著騷臭味上前握住賈赦之手,悲切道:“大哥放心,家中萬事有我呢。”

賈赦咿咿呀呀直翻白眼。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得分人。換做賈赦這等貪鄙睚眥的性兒,自忖時日無多,心下就只惦記著自個兒過世後爵位落在誰頭上。

偏生賈政東拉西扯說了半晌,就是不提這茬。

賈赦一時著急,不住拍打賈政。賈政紅著眼圈頷首連連,道:“我知大哥心疼兄弟,罷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來日再來看望大哥。”

說罷與邢夫人略略頷首,垂頭嘆息而去。

莫說是中風的賈赦,連邢夫人都瞠目不已,轉頭兒尋了大丫鬟納悶著道:“你說二叔是真傻還是假傻?”

紅蕖、綠萼兩個面面相覷,這等事兒哪裡敢隨意開口?

誰知過了半晌,邢夫人自個兒卻道:“罷了,我只管顧著四哥兒就好,家中再如何也不會短了我與四哥兒的用度。”

爵位合該由賈璉承襲,邢夫人又與便宜兒子、兒媳不對付,她自是懶得理會。

不提邢夫人如何作想,卻說賈政離了東跨院,不一刻迴轉榮國府。

方才進得角門,便有傅秋芳身邊兒的丫鬟迎了上來,道:“老爺,姨娘如今正在怡紅院安置呢。許是舟車勞頓,這會子有些頭暈。”

傅秋芳既要謀正室之位,對待賈政自是手段盡出。於是人前端莊秀麗,人後千嬌百媚,不過二年光景,便將賈政這個道學先生吃得死死的。

因是賈政聞言不覺有異,反倒關切道:“這可馬虎不得,你去前頭請了太醫給秋芳看看。”

丫鬟應下,又道:“姨娘生怕太太著惱,還請老爺與太太告一聲兒惱呢。”

賈政道:“這等小事兒,太太又豈會著惱?”

當下催著丫鬟往前頭去請太醫,自個兒則踱步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他與王夫人相敬如冰多年,早沒了夫妻情意。錯非此番差事辦砸了,須得求著王子騰打點疏通,賈政才懶得往王夫人跟前湊呢。

沿夾道而行,兜轉過夢坡齋,不一刻進得王夫人院兒裡。賈政正悶頭前行,忽聽得側面有人幽怨地喚了聲兒‘老爺’。

賈政停步觀量,便見趙姨娘抿著嘴領著賈環正在月洞門前盯著自個兒。

賈政掃量一眼便蹙眉不已,待瞧見賈環一副臊眉耷眼、栽肩膀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教訓道:“成什麼樣子,且好生站著!”頓了頓,又與趙姨娘道:“我與太太有話要說,你且先領著環兒回去,過後我再來瞧。”

說罷也不等趙姨娘答應,拂袖便進了正房。

趙姨娘登時心若死灰,情知是挽不回賈政的心思了。

趙姨娘年輕時生得花容月貌,不然也不會趁著王夫人產育爬了賈政的床。女子年輕漂亮,便是性子有些偏頗,男的也會多加寵溺;此時又不一樣,趙姨娘人老珠黃,偏生性子一如年輕時,又有知書達理的傅秋芳比照,自然愈發惹得賈政厭嫌。

趙姨娘悲憤之下不由紅了眼圈兒,回了房便與賈環道:“環兒,老爺大抵是不管咱們孃兒倆了,說不得咱們往後便要相依為命了。”

如今什麼情形?賈赦中風半死不活,說不得什麼時候人就沒了。大房有襲爵的賈璉,又有嫡次子四哥兒、庶次子賈琮,除非王夫人狠下心將大房男丁殺絕了,否則爵位斷不會落在二房頭上。

爵位沒了指望,早前王夫人又與鳳姐兒姑侄反目,沒準兒來日老太太一去,賈璉、鳳姐兒就得將二房盡數趕出榮國府。

如今留在府中尚且寄人籬下,待單出去隨著王夫人,早年積怨尚存,到時哪裡還有趙姨娘與賈環的活路?

趙姨娘到底是女子,沒了賈政做靠山,便只會扯著嗓子啜泣不已。

賈環不知如何安慰趙姨娘,只一個勁兒眼珠亂轉。這一年來榮國府上下怨聲載道,月例一日拖一日,有時能拖到下個月去。例賞也薄了許多——先前都是隻賞銀子,如今卻是銀子、銅錢、舊布、陳米一併賞賜下來。

賈家下人吃用都在府中,留著這些物什也無用,只得尋了鋪面發賣出去。往往明麵價值二兩銀子的,能兌回來一兩銀子就不錯了。

賈環雖不知此乃榮國府大禍臨頭之兆,卻因在府中過得憋悶,便一心想著捲了銀子往外頭逍遙快活去。

當下本要開口與趙姨娘分說,話到嘴邊,又生怕趙姨娘教訓自個兒,這才生生忍住。

不提這對兒母子,卻說賈政進得王夫人房裡,見王夫人端坐了也不起身來迎,賈政只蹙眉略略點頭,便也落座下來。

檀心奉上香茗,賈政呷了一口方才道:“聽聞你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王夫人冷聲道:“不過是心口有些堵,倒是勞煩老爺費心了……怎麼不見傅姨娘?”

賈政道:“秋芳舟車勞頓,身子也有些不適,我便讓她先行在怡紅院歇下了。”

這話不說還好,落在王夫人耳中不禁愈發著惱。

“秋芳……”王夫人冷笑道:“老爺倒是叫得親熱,想來也是得了老爺的寵,這才有恃無恐吧?”

賈政蹙眉教訓道:“休要胡攪蠻纏!我且與你說些正事兒。”

王夫人別過頭去道:“你與那狐媚子在南邊兒親親我我,出了事兒倒想起我來了?沒門兒!你自個兒惹得禍事,自個兒處置去!”

賈政嘆息一聲兒,氣勢不禁短了一截,低聲道:“此事……是我一時不察,這才中了算計。我知你心下有怨氣,可即便是怨著我,也總要為娘娘想一想吧?”

王夫人氣得扭頭直哆嗦,道:“老爺還有沒有良心?這會子竟拿娘娘說事兒!”

賈政蹙眉道:“我便是不說,娘娘也姓賈,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王夫人氣得直掉眼淚,賈政本就不耐煩哄人,見此乾脆起身道:“罷了,你心中有氣,此事……容後再議。”

說罷悶頭快步而出,徑直去後頭怡紅院尋傅秋芳母子去了。

其才一出門,王夫人便摔了杯子。

檀心、周瑞家的忙上前勸說,王夫人哭道:“他這是吃準了我王家因著娘娘不會不管!真真兒是喪了良心!”

周瑞家的便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太還是容忍些吧。”

王夫人賭氣沒言語,心下卻想著這兩日往王家走一趟,總不要真個兒牽連到賈政的頭上。

王夫人一夜不曾安睡,轉天起來時不免便帶著氣兒。

偏生方才用著早點,便有玉釧兒來回:“太太,傅姨娘領著璋哥兒往這邊廂來了。”

王夫人聞言便道:“就說我還不曾起,勞煩傅姨娘等上一會子吧。”

玉釧兒情知王夫人有意磋磨傅秋芳,應了一聲兒便往外去傳話兒。

過得一刻,檀心伺候著王夫人用過早點,她這才不緊不慢叫了傅秋芳入內。

一別二年,傅秋芳姿容比先前還盛。許是跟著賈政時日久了,先前小家碧玉的模樣盡數褪去,反倒愈發貴氣起來。

王夫人一看愈發氣惱,便不陰不陽笑道:“傅姨娘可好些了?”

傅秋芳斂衽一福,嬌滴滴道:“都是妾身的錯兒,昨個兒舟車勞頓的有些頭暈,便偷懶不曾來給太太問安。不曾想,反倒惹得太太責怪老爺袒護妾身。”

王夫人冷聲笑道:“你們瞧瞧,這惺惺作態的模樣給誰瞧呢?”頓了頓,又盯著傅秋芳道:“我與你也無甚話好說,你敬過茶便回去養著吧,免得回頭兒老爺又怪我磋磨你。”

傅秋芳看了眼藏在自個兒腿後的賈璋,催著其畢恭畢敬給王夫人見了禮,這才移步上前。

早有周瑞家的用沸水沖泡了一盞茶。傅秋芳待要拿起,誰知周瑞家的忽而便將茶托取了去。

傅秋芳一怔,周瑞家的便笑道:“傅姨娘愣著做什麼,快給太太敬茶啊。”

傅秋芳抿嘴蹙眉,楚楚可憐,實則心下卻竊喜不已。她本就瞄著王夫人的正室之位而來,否則又怎會嫁給賈政這等半大老頭?

此番回得榮國府,正愁不知如何下手呢,不想王夫人便將刀子遞了過來。

她探手去捧,略略觸碰便被燙得倒吸一口涼氣。眼見周瑞家的冷笑不已,她這才結結實實捧了,扭身奉到王夫人跟前兒。

“太太,請用茶。”

王夫人鼻觀口、口觀心,好似沒聽見一樣。

王夫人自以為得計,殊不知早已落在傅秋芳算計之中。

少一時,傅秋芳忽地驚呼一聲兒,那茶杯一栽,內中滾水盡數潑灑在王夫人頭臉之上。

王夫人被燙得哇哇大叫,周瑞家的唬得一跳,忙叫嚷道:“反了反了,連太太都敢潑!”

傅秋芳委屈巴巴道:“實在是杯中茶水太燙,我這才一時沒拿穩。”

幾個丫鬟忙用帕子為王夫人擦拭,王夫人只覺麵皮滾燙、升騰,心下哪裡還壓得住火氣?

啪的一拍案,吩咐道:“來呀,拿了,給我打!”

一聲令下,早有外間的粗壯婆子一擁而入,二人扭了傅秋芳胳膊,周瑞家的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扇了傅秋芳十來個耳光。

賈璋才兩歲,登時被此等情形唬得哇哇大哭。

一時間內中喝罵聲兒、耳光聲兒、哭鬧聲兒混成一片,真個兒是熱鬧非常!

玉釧兒實在看不過去,忙與王夫人道:“太太,便是傅姨娘有錯兒,也該明正典刑……這般不明不白的打了,只怕回頭兒老爺必與太太計較。”

不容王夫人回話兒,周瑞家的就道:“這話是什麼道理?這賤婢潑了太太滾茶,太太又掌著家,便是拖出去打死了賬,誰又能說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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