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病恙紛擾暗鬥生 財色雙收謀新局
陳斯遠說話算話,當晚果然宿在了寶琴房裡。
寶琴滿心歡喜,原還想著撩撥陳斯遠一番,誰知夜裡起了高熱,陳斯遠忙碌半宿,寶琴更是昏昏沉沉早早酣睡過去。
轉天一早,雖不曾睡飽,陳斯遠還是卯時一刻便醒了。起身舒展筋骨,眼看寶琴兀自卷著被子酣睡,陳斯遠便自行穿戴了下得床來。
外間小螺、小鈿聽見動靜,忙打了簾櫳入內伺候。
陳斯遠只擺了擺手,低聲道:“寶琴還睡著呢,且莫攪擾她。先去一個將湯藥熬煮了,早晚過後看著她服用了。頭晌丁郎中會來,到時候請其再給寶琴診治一番。”
小螺、小鈿應下,便見陳斯遠打著哈欠往外行去。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小螺忙追上,到得外間道:“老爺,我伺候老爺洗漱吧。”
“不用,我去正房了,你只管照顧好寶琴。”
說罷推門而去,只留下兩個丫鬟面面相覷。
過得須臾,兩婢俱都嘆息一聲兒,知道自個兒姿容不出彩,怕是入不得老爺的眼。
卻說陳斯遠沿抄手遊廊而行,不一刻進得東路院正房裡。這會子寶姐姐已醒,文杏正伺候其梳頭呢。
鶯兒見了陳斯遠,忙斂衽一福,陳斯遠吩咐道:“且去打了溫水來,我也要洗漱一番。”
鶯兒應下,忙往外而去。
陳斯遠進得裡間,寶姐姐端坐梳妝鏡前,抬眼掃量一眼,便噙了笑說道:“琴丫頭可鬧騰了?”
陳斯遠道:“夜裡起了高熱,忙活半宿才退,這會子還沒起呢。”
寶姐姐嗤的一聲樂了,道:“她啊,就是存心與我別苗頭呢。你且瞧著吧,這回失了算,過後一準兒還要來纏磨你。”
陳斯遠哈哈一笑,當下也不提寶琴,只尋了眉石仔細為寶姐姐掃眉。
前一輩的恩怨延續下來,寶釵、寶琴兩個如今還只是別苗頭,待來日各自有了兒女,只怕便要愈演愈烈。陳斯遠心下倒是想著將寶琴搬去中路院或是西路院,奈何沒法兒張這個口。
但凡說出來,寶姐姐定然惱了——這不明擺著說寶姐姐不能容人嗎?
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是讓二姐姐、林妹妹私底下與寶釵說了,再機緣巧合一番,這樣寶琴搬出了東路院,與寶釵見不著,二人也就免得再生齟齬。
寶琴還小,這事兒暫且不急,陳斯遠便暫且按在心中。
與寶姐姐一道兒用過早飯,前頭芸香來回,說是丁郎中業已登門,陳斯遠緊忙別過寶姐姐往前頭去迎。
其人一走,鶯兒便與寶釵嘀咕道:“太太,二房真真兒是得寸進尺,再不嚴加管束,只怕往後就要騎在太太頭上了。”
寶姐姐不以為意笑道:“琴丫頭這會子還是小女孩脾氣,與她計較,我反倒失了體面。”頓了頓,又蹙眉垂首,看著自個兒的小腹道:“琴丫頭不足為慮,我如今只憂心孩兒。”
鶯兒忙安撫道:“兒女講究緣分,正好丁郎中來了,過會子請來也給太太診看一番,說不得就有驚喜呢?”
寶姐姐應下,心下兀自有些不安。
過得半晌,果然有香菱來請,寶姐姐便領著鶯兒往前廳而來。
丁道簡先為迎春診看一番,當下撫須笑道:“太太身子康健,腹中孩兒別無異樣。如今臨近三月,也不必太過拘束了,每日家大可以多多走動,以利來日產育。”
迎春放下心來,忙給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便尋了兩錠銀子來,留待過會子給付診金。
丁道簡又為黛玉診脈,待半晌不禁眉頭舒展,說道:“不想蟲草調養身子竟有此效用。陳翰林儘管放心,尊夫人體弱之症如今業已不顯,再以蟲草調養二年,料想往後也就無礙了。”
黛玉喜形於色,鄭重謝過丁道簡,又緊忙尋了晴雯預備診金。陳斯遠更是大喜過望,只因二姐姐、寶姐姐俱在,這才不曾與黛玉眉來眼去。
端水嘛,不管心下如何,明面上總要端平了。
待輪到寶釵,寶釵便道:“我且不急,琴丫頭正病著,丁郎中不若先給寶琴診看一番。”
丁道簡看向陳斯遠,陳斯遠便朝著香菱點點頭,香菱頷首應下,扭身去東路院請了病懨懨的寶琴來。
丁道簡仔細診看一番,只道‘尋常風寒’,留下一劑發汗的方子便罷。
待輪到寶釵診看,丁道簡查探脈象好半晌,臨了方才蹙眉道:“太太可是素有內熱之症?”
寶釵應道:“正是,幼時便有了,家裡尋遍了名醫也醫治不得。後來碰見個癩頭和尚,開了一劑偏方,名為冷香丸。內熱發作時,吞服一丸便可緩解。”
丁道簡追問藥方,寶姐姐連藥引子也一併說了出來。
丁道簡聽得眉頭緊蹙,說道:“這等損耗氣血的方子,往後萬萬不可用了。以在下之見,太太之內熱,實乃陰陽失調所致。太太如今業已成親,往後也不需刻意調理,說不得過上一二年便可無藥自愈。”
陰陽失調?那要調和,豈不是說……寶姐姐頓時臊得臉面通紅。
黛玉、迎春繃著臉兒一併觀量過去,心下紛紛暗忖,無怪這些時日寶釵一直也不曾尋了丫鬟幫襯,敢情是因著這內熱之症?
雖羞臊難當,寶姐姐卻強忍心緒,禁不住問道:“敢問郎中,此症可有礙孩兒?”
丁道簡笑道:“既無藥自愈了,自是無礙孩兒。”
寶釵頓時長長舒了口氣,忙打發鶯兒去取了銀錠來賞賜。
一事不煩二主,陳斯遠又請丁道簡為晴雯、五兒等姬妾逐一看過,惹得丁道簡心下直翻白眼。心道,這陳翰林倒真是個風流多情的!
丁道簡診看一番,都說無恙,待轉頭方才與陳斯遠私底下說,柳五兒打孃胎裡帶了心疾,藥石無醫,唯有仔細調養方才能多活些年頭。
五兒自打跟了陳斯遠,茯苓霜總吃,蟲草就沒斷過,偏生一直不見好轉。陳斯遠聞言心下憐惜不已,求著丁道簡開了副滋補的方子,這才將其禮送出府。
待辰時過半,陳斯遠記掛尤三姐與新來的襲人,推說外出訪友便往沙井衚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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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芳家。
襲人的嫂子兀自在院兒中翹首以盼,忽見院門推開,旋即便有花自芳鎖眉垂首而來。
其妻頓時心下一梗,上前道:“還不曾尋見?”
花自芳蹙眉搖頭,又比劃著示意其妻噤聲,待二人進得房裡,花自芳抄起冷茶咕咚咚牛飲而盡,方才說道:“四下都尋遍了,只說瞧見妹妹裹了大衣裳上了一架驢車,再就沒信兒了。”
其妻嘆息一聲兒,說道:“親戚家也掃聽過了,都說沒瞧見……她又能跑去哪兒?”頓了頓,又問道:“榮國府可曾問過了?”
花自芳撇嘴道:“好生生的大活人丟了,我哪裡敢去問榮國府?不過尋了相熟的小廝掃聽過,說是沒見妹妹回去。”
夫妻兩個相視一眼,俱都嘆息不迭。
花自芳惆悵半晌,扭頭埋怨道:“都是你,若不是你胡亂嚼舌,妹妹又怎會跑了?”
其妻訕訕道:“我就是與鄰家嬸子隨口那麼一說,誰知便讓她聽了去?再說她下了紅,往後能不能有孩兒都兩說,眼看著是回不了榮國府了,給財主做小妾難不成還委屈了她?”
花自芳惱道:“快別說了!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總要想個法子遮掩過去才好。”
襲人沒了蹤影,再想賣給財主是不可能了。非但如此,襲人身契還在榮國府,夫婦二人還須得給榮國府一個交代。
嘀嘀咕咕計較一番,其妻出了幾個餿主意,都被花自芳否了。其妻氣餒,乾脆破罐子破摔道:“罷了罷了,是她自個兒跑的,榮國府來人問,咱們只管實話實說就是了。”
花自芳蹙眉道:“你知道什麼?”眼珠亂轉一番,花自芳又道:“你且給我些銀錢,我去買一口薄棺來。”
“啊?”
“就說妹妹自縊身亡,家中不好停靈,直接送去城外義莊。過上三日,隨便撿個地兒埋了,說不得還能賺上一筆燒埋銀子呢。”
其妻道:“你就不怕榮國府追查下來?”
“如何追查?”花自芳撇嘴道:“下晌我往亂葬崗胡亂尋個屍首,等明兒個棺木抬去義莊,咱們私底下調換一番,榮國府難不成還能開棺驗屍不成?”
其妻思忖一番,只覺萬無一失,先是長出了一口氣,繼而又蹙眉道:“先要往裡頭搭銀錢,忙活一番也剩不下十幾兩。”
二人計議停當,花自芳拿了銀錢便買了口薄棺回來,又偷偷往裡頭塞了磚石,扭頭兒便往榮國府報喪而去。
卻說這日王夫人又尋寶蟾計較,因著琥珀的死,二人俱都臉色不大好。
那日寶玉雖飲了藥酒,卻到底因著心下不齒而沒碰琥珀,勉強撐起身來尋了麝月廝混一番,方才將藥力洩了去。
寶蟾見一計不成,頓時又生一計——她見琥珀貼身帶了私庫鑰匙,乾脆盜去拓印了。旋即又依著先前商議,請了王夫人來好生安撫琥珀。
琥珀見清白未失,羞臊著趕忙跑回了榮慶堂,只推說家中有事,卻不曾將內情告知賈母。
隔天夜裡,王夫人便用拓印的鑰匙開了賈母私庫,取走銀錢財貨無算。轉天早上,琥珀得了賈母吩咐去尋貓眼石,進得私庫裡眼見財貨少了小半,當即心若死灰,哪裡還不知是中了王夫人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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