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鹽香伴路向南行
幽都府的城門樓前,積雪剛化盡的地面潤得發黑,踩上去軟乎乎的。
章衡站在馬車旁,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月白長衫沾了些泥點——方才他彎腰扶一位跌倒的老婦時,被路邊的凍土蹭到的。
此刻,他的眼眶比這初春的凍土更溼,望著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喉結動了好幾下才說出話來。
前排跪著的耶律大石捧著一面狼皮旗幟,粗糙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那狼皮是他當年在草原上親手獵獲的,毛被梳理得油光水滑,旗面中央用銀線繡著“漢遼一家”四個大字,針腳雖不算工整,卻透著一股子沉甸甸的心意。
“相爺,您在營州教我們種水稻,在平州給我們修鹽場,我們契丹人不是忘恩負義的族群。這面旗您帶著,要是將來有不長眼的敢動您,我們燕雲的刀弓,永遠為您出鞘!”
章衡雙手接過旗幟,狼皮的暖意透過指尖傳過來,混雜著草原特有的羶氣,卻比任何香料都讓人安心。
他剛要開口,就被人群后的騷動吸引——平州鹽場的工頭王老漢帶著十幾個夥計,推著一輛裝滿海鹽的獨輪車擠了進來。
車斗裡的海鹽白得晃眼,在初春的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相爺,這是我們鹽場今年頭一茬新鹽,沒有半點雜質!”
王老漢從車斗裡捧起一把鹽,快步走到章衡面前,
“您帶回汴梁,讓官家嚐嚐,這是咱們燕雲百姓的心意,也是您給燕雲帶來的好光景!”
他的手上佈滿了老繭,指縫裡還嵌著洗不掉的鹽漬,那是在鹽場泡了半輩子的印記。
章衡從腰間解下一個繡著海棠花的香囊——那是妻子親手繡的,針腳細密,海棠花瓣栩栩如生。
他開啟香囊,將王老漢遞來的海鹽小心翼翼地裝進去,雪白的鹽粒落在香囊裡,與裡面幾顆風乾的海棠果混在一起,散發出淡淡的鹹香。
“王老漢放心,我定會帶著這袋鹽面見官家。我要讓他知道,燕雲的鹽是甜的,燕雲的百姓是最親的大宋子民。”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幾個穿著紅棉襖的孩子擠到前面,領頭的小男孩舉著一塊用木炭寫著“章相千歲”的木牌,脆生生地唱了起來:
“章相來,燕雲開,鹽田白,稻花開;章相走,咱不留,只盼平安返汴州……”
歌聲剛起,周圍的百姓也跟著哼唱,越來越多的聲音匯成一股暖流,在幽都府的上空盤旋。
章明站在馬車旁,看著父親被百姓簇擁的身影,眼眶也紅了。
五年前他隨父親來燕雲時,看到的是斷壁殘垣和百姓臉上的愁苦;
如今,街道兩旁的商鋪掛起了大宋的旗幟,孩子們的棉襖是新做的,就連街邊賣胡餅的攤販,吆喝聲都比從前響亮了幾分。
“父親,您看那賣胡餅的李老漢,去年還愁著給兒子娶媳婦,今年靠著鹽場的工錢,不僅蓋了新房,還給兒媳置了銀鐲子呢。”
章衡笑著點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百姓的日子,就像這初春的莊稼,給點陽光和雨露就旺。咱們做臣子的,不就是給他們遮風擋雨的嗎?”
他轉身登上馬車,剛撩開車簾,就看見耶律大石帶著幾個契丹士兵站在車旁,手裡牽著幾匹駿馬。
“相爺,這是我們草原上最好的烏珠穆沁馬,腳力快,耐嚴寒,您路上用得著。”
馬車啟動時,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百姓們跟著馬車跑,有的手裡拿著剛烤好的饢餅,有的捧著裝著桑葚乾的布包,都往車簾裡塞。章衡一次次掀開簾子道謝,直到馬車駛出城門,還能看見王老漢舉著那袋海鹽站在城樓下,耶律大石單膝跪地,身後計程車兵們齊聲高喊:
“恭送章相!”
孩子們的歌聲越傳越遠,
“鹽田白,稻花開”的調子混著馬蹄聲,一路向南。章衡靠在馬車的軟榻上,開啟那個裝著海鹽的香囊,輕輕捻起一粒鹽,放進嘴裡——鹹中帶著一絲回甘,那是陽光和海水的味道,也是燕雲百姓汗水的味道。
一路行來,春景漸濃。
離開幽都府不過三日,路邊的楊柳就抽出了新芽,嫩黃的枝條垂在馬車上,掃得車簾沙沙作響。章明掀開簾子,指著遠處的雄州榷場,興奮地喊道:
“父親,您看!那榷場比五年前大了好幾倍!”
章衡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雄州城外的空場上,密密麻麻擺滿了貨攤,插著大宋旗幟的商鋪和掛著金國狼頭旗的帳篷相鄰而設,往來的商人絡繹不絕。
大宋的商人推著裝滿絲綢和瓷器的獨輪車,金國的商人則牽著馱著皮毛和人參的駱駝,討價還價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一個穿著金國服飾的商人正拿著一匹江南產的雲錦,用生硬的漢話對宋商說:
“這匹布,換你十斤茶葉,行不行?”
宋商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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