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軾到訪論新法(感謝阿蔥__兄的月票鼓勵)
“竹籠固堤,以工代賑,此救荒良策也”,筆鋒飛動,墨色淋漓。
“這得寄給歐陽公看看,”
他吹乾墨跡,
“讓他知道,他誇的‘王佐之才’,沒在湖州打瞌睡。”
第三日午後,兩人在書房核對浙西水利的賬目。
案上攤著十多本賬冊,有杭州的錢塘江海塘記錄,有蘇州的運河疏浚賬,還有湖州的苕溪治理明細。
蘇軾指著杭州的賬冊皺眉:
“你看,修海塘用的石料,每石比湖州貴十文,這裡面定有貓膩。”
“不止。”
章衡翻開蘇州的賬冊,
“他們僱的河工,工錢比市價高兩成,卻沒記清幹了多少活——這是給閒人發錢呢。”
蘇軾忽然拍了下大腿:
“咱們不如合寫本《浙西水利成本考》!把各地的工錢、料價、損耗都列出來,讓後來者有個準頭。”
他抓起筆,在紙上寫下三個條目,
“《料價篇》《工價篇》《損耗篇》,怎麼樣?”
章衡取過蘇軾送的端硯,往硯池裡倒了點桃花酒,研墨時酒香混著墨香漫開來:
“得加篇《驗工篇》,光記價不行,還得說怎麼驗活兒。比如竹籠裡的石料,得過半是青石,竹篾得用三年老竹——這些都得寫清楚。”
兩人越說越起勁,章平端來的茶涼了都沒顧上喝。
蘇軾想起在鳳翔修驛站的經歷,說:
“驛站的馬料賬也一樣,壯馬每匹每日三升,病馬一升半,得分清楚,不然就有人虛報。”
“就像治水,”
章衡補充道,
“夯土堤和竹籠堤的成本不同,能用十年和能用三年的也不同,不能只看眼前的價。”
他忽然笑了,
“你這《凌虛臺記》裡說‘物之廢興成毀,不可得而知也’,放到水利上,就是‘不核成本,興也是廢’。”
蘇軾被他逗得大笑,提筆在《成本考》的序裡添了句:
“章子平曰:‘賬不明,如堤不固’,信然。”
傍晚喝桃花酒時,話題漸漸轉到朝堂的新法。蘇軾抿了口酒,忽然問:
“你覺得王安石的青苗法如何?”
章衡放下酒杯,指尖在案上的賬冊邊緣划著:
“想法是好的,讓百姓春天能借糧,秋天再還。但我在湖州查過,有些地方把利息定到三成,比高利貸還狠——這就不是救民,是盤剝了。”
“癥結就在這裡。”
蘇軾嘆了口氣,
“再好的法子,落到想撈錢的人手裡,都得變味。你這以工代賑能成,是因為每升米換多少土方,都明明白白寫在牆上,百姓盯著呢。”
他忽然指著窗外的河堤,
“就像那堤壩,竹篾是明的,石頭是實的,想偷工減料都難。”
章衡想起那些士紳誣告他私開糧倉的事,點頭道:
“所以不管什麼法,都得有本明白賬。青苗法若能像鹽價公示那樣,把本金、利息、還款期都寫清楚,讓百姓自己算,也就沒人敢亂來了。”
“你這話該讓王介甫聽聽。”
蘇軾灌了口酒,臉頰泛起紅暈,
“他總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卻不知百姓心裡都有桿秤。你看湖州的百姓,會算‘一升米換兩方土’的賬,自然知道誰在真心待他們。”
酒過三巡,蘇軾忽然抓起筆,在牆上題詩:
“竹籠鎖濁浪,明賬安民心。浙西春正好,與君共論文。”
筆走龍蛇,帶著酒後的灑脫。
章衡看著那詩,忽然想起初遇蘇軾時,兩人在瓊林宴上論詩的場景。那時談的是“文以載道”,如今說的是“賬以安民”。道理都是相通的——真東西,不管是文章還是賬目,都經得住看,經得住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