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州學冬日斷生計
入冬,湖州天氣也是不算寒冷,章衡早起剛在州衙後院打完了一套太祖長拳,就被一陣琅琅書聲勾到了後牆根。
一牆之隔的州學裡傳出誦讀聲,裡面夾雜著牙齒打顫的輕響,登上一處矮牆,章衡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澀。
當年在福建鄉學,他也曾用竹片在沙盤上練字,卻從未見過這般連炭筆都要掰成半截用的窘迫。
“民之疾苦,往往藏在這些細微處啊。”
他低聲自語。
他扒著牆頭仔細往裡瞧,見十幾個生員正正在州學先生的注視下進行晨讀。最前排那個穿補丁長衫的生員他確實認得的,叫柳存仁,這是修河時的河工老柳頭的小兒子,老劉頭去年央求自己,自己才把老柳頭的這個小兒子推薦進了州學。
這孩子學問進州學是夠的,人也勤奮。自己也算滿意。袖口磨得發亮,手裡攥著半截炭筆,筆桿被摩挲得包漿溫潤——這炭筆分明用了許久的舊物。此時,手裡也只剩一寸有餘,堪堪可以握住寫字。
此刻那後生望著自己手裡的炭筆,一臉生無可戀的眼神。但寫出的字像極了山澗裡倔強的野草,明知石縫難生,偏要掙出點綠來。
“先生,今年的筆墨錢還沒到嗎?”
柳存仁跺著腳,哈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霧。他望著手中眼看就抓不住的炭筆,再看看同窗們的手裡的炭筆,也都是大同小異,這找人借都沒法借:
再這樣下去,連抄聖賢之言都進行不下去了。使勁捏捏炭筆,骨節硌得生疼,這書讀的,連筆墨紙硯都開始捉襟見肘了,難道真要成空談?
看他這個樣子。
老秀才嘆了口氣,往凍裂的硯臺裡倒了點溫水,墨錠在冰碴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再等等吧,學田的租子該到了。”
他袍角打著補丁,卻依舊挺直腰桿,只是眼底的無奈瞞不過章衡的眼睛。叫章衡看得直髮愣。轉回正堂,叫章平取來學田的賬簿,自己一個人默默的翻看起來。
“去年實際收了五十石租子,賬上卻只記著二十石!”
上面“學田租子”一欄被墨筆塗得亂七八糟。他指尖捻著紙頁,忍不住冷笑:
“這是誰的手筆?做手腳都這般敷衍,可見是把州學的寒門子弟當成了好糊弄的泥娃娃。”
旬日後的一大早,州衙大門剛開條縫,柳存仁就帶著生員們堵了上來。他攥著拳頭走在最前,懷裡那塊啃剩的麥餅硌得肋骨生疼——這是他今天唯一的口糧,還是昨夜同舍生湊了半升糙米給他的。
“告不倒貪官,咱們就沒書讀了。”
此刻那點暖意還在胸口焐著。他緊了緊腰帶,把補丁往裡頭掖了掖,心想就算被打板子,也得把話說清楚。
這麼多生員堵上州衙的大門,門房也不敢做主,擋著人群不叫往裡闖,就趕緊去稟告。
柳存仁剛深吸一口氣,見章衡從大門裡出來,趕緊作揖,膝蓋卻控制不住地發顫:
“章大人,學田的租子被人貪了!我們連抄書的紙都快沒了!”
話剛出口,手心已全是冷汗。
他偷瞄著章衡的靴子,那皂色雲紋靴一塵不染,與自己露著腳趾的布鞋形成鮮明對比,忽然覺得自己像粒不自量力的塵埃。
他身後的矮胖生員突然搶話,唾沫星子在寒冬的哈氣裡飛濺的一清二楚:
“大人請明察,學田的租子秋收後本該交割的,可是這都隆冬了,還是不見交割,還請大人做主啊!”
章衡看著這些年輕的生員,卻是沒有回話。而是招呼門房放這些生員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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