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司新官理牙錢
治平四年春,汴京的柳絮飄得正歡。
章衡踩著滿地飛絮走進三司衙門時,戶部的吏員們早已在門口列隊等候。
為首的老吏捧著印信匣子,臉上堆著笑:
“章郎中,您可算來了!這戶部商稅司的印信,就等您呢。”
章衡接過沉甸甸的印匣,入手冰涼。
印匣上“三司戶部郎中”六個字燙著金,倒比在湖州時的州衙印信沉了不少。
“有勞諸位。”
他笑著拱手,袖口沾著的柳絮簌簌落下——這還是今早出門,被賣花姑娘的籃子蹭上的。章平扛著個大箱子跟在後面,裡面裝著章衡在湖州整理的賬冊樣本。
“大人,這京城的官署比湖州州衙大多了,”
他喘著氣說,
“光商稅司的賬冊,就堆了三間屋子!”
章衡推開商稅司的門,一股陳年紙墨味撲面而來。靠牆的架子上擺滿了賬冊,最上面的冊頁都泛了黃,像曬蔫了的菸葉。
他隨手抽出一本,見上面寫著“汴京西市商稅賬”,翻開卻是密密麻麻的“牙錢”記錄,墨跡潦草得像蟲爬。
“這牙錢是何意?”
章衡指著賬冊問。老吏趕緊解釋:
“回郎中,牙錢是市易務代收的手續費,買賣雙方成交後,按交易額抽百分之一,算是給中介的辛苦錢。”
他忽然壓低聲音,
“只是這錢……向來沒個準數。”
章衡捏著賬冊的指尖微微用力——他在湖州查鹽市時,就見過類似的“手續費”,最後都成了吏員的私房錢。
窗外的柳絮飄進屋裡,落在賬冊上,像給那些模糊的數字蒙了層紗。
上任第三日,章衡就被一樁案子攪得坐不住了。西市的綢緞商張老栓跪在三司衙門口,手裡舉著張皺巴巴的稅票,哭得老淚縱橫: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得為小的做主啊!市易務的吏員收了我二十貫牙錢,稅票上卻只寫十貫!”
章衡把老人請進衙門,給他倒了杯熱茶。張老栓捧著茶杯,手還在抖:
“小的跟江南來的綢緞商做了筆生意,交易額兩千貫,該交二十貫牙錢。可那市易務的吏員說‘行情價加倍’,硬要了四十貫,稅票卻只開二十貫,說剩下的‘入公賬’!”
“公賬可有記錄?”
章平急急翻出西市的牙錢賬冊,指尖劃過“李”字條目。
張老栓氣得鬍子直翹:
“哪有什麼公賬!我親眼看見他把銀子揣進自己腰包,還說‘不服就別在汴京做生意’!”
章衡讓章平取來市易務的底冊,兩相對照,果然在“李朝和”名下發現了貓膩——本月西市綢緞交易的牙錢,賬上記著五百貫,可按交易額推算,至少該有八百貫,差的三百貫不知去向。
“這李朝和在哪?”章衡合上賬冊,紙頁發出“嘩啦”一聲響。老吏支支吾吾:
“李朝和……是樞密院張相公的遠房表侄,平時……不太好招惹。”
章衡笑了笑,指著賬冊上的缺口:
“就是皇親國戚,也不能把百姓的錢揣進自己腰包。”
他抓起印信,
“備轎,去市易務。”
市易務的院子裡,李朝和正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見章衡進來,慢悠悠地起身:
“章郎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他官袍上的玉帶歪在一邊,袖口還沾著油漬,聽說了章衡的來意。也是不急。
“這牙錢的事,都是按規矩來的,錯不了。”
章衡沒理他,徑直走到賬房,見幾個吏員正圍著算盤忙活,賬冊上的“牙錢”數額被墨團塗得亂七八糟。
“把本月的牙錢底冊拿來。”
他沉聲道。李朝和的臉僵了僵,揮手讓吏員去取。
章衡翻開底冊,忽然指著一處“絹布交易牙錢五十貫”的記錄問:
“這筆交易的買賣雙方是誰?可有簽字?”
李朝和眼神閃爍:
“都是小本生意,哪來得及簽字……”
“不對吧。”
章衡從袖裡掏出張稅票,正是張老栓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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