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濮議風波巧回還
治平三年深秋,汴京的落葉比湖州的更急。
章衡踩著滿地金黃走進宣德門時,正撞見兩個御史臺官員在街角爭執,唾沫星子濺在彼此的紫袍上。
“濮王當稱皇考!”
瘦高個扯著嗓子喊。
“分明該稱皇伯!”
矮胖子擼起袖子,
“太祖定下的規矩,豈能說改就改?”
章衡抱著湖州的賬冊,悄悄從他們身邊繞過去。剛到吏部報完到,章平就氣喘吁吁地跑來,手裡的油紙包還冒著熱氣的蔥餅:
“大人,您可算回來了!這京城裡,現在除了濮議,就沒別的話題了。”
油紙上的蔥餅還冒著熱氣,章衡咬了一口,芝麻掉在嶄新的官袍上:
“濮議?還沒有定論麼?”
雖這幾年遠在湖州,但濮議之爭他還是知道的,當初以為最多一年半載就有了定論結束了。結果……
“當今官家想追尊濮王為皇考,這事情從治平元年就開始了,越鬧越兇。”
章平壓低聲音,
“韓踦老大人、歐陽修老大人支援,司馬光、呂誨大人反對,都快吵翻天了。聽說昨日在朝堂上,御史臺的範純仁大人都氣哭了。”
章衡擦了擦嘴角的芝麻,忽然想起離京時英宗的模樣——那時還是藩王。
他摸著懷裡的湖州鹽稅賬冊,忽然覺得這京城的風,比太湖的浪更讓人捉摸不透。
早朝的鐘聲響過三遍,章衡剛站定班次,韓踦就出列奏事,聲音洪亮如鍾:
“啟稟官家,濮王乃官家生父,追尊皇考於情於理皆合,臣請速定尊號!”
話音未落,司馬光立刻出列,笏板在手裡攥得發白:
“韓相公此言差矣!《禮記》有云‘為人後者為之子’,官家過繼給仁宗,濮王當稱皇伯,此乃萬世不易之理!”
“迂腐!”
歐陽修捋著鬍鬚反駁,
“官家天性至孝,若連生父都不能正名,何以教化天下?”
“歐陽永叔你才是亂法!”
呂誨氣得發抖,官帽上的翎子都在顫,
“漢宣帝追尊生父為皇考,結果外戚專權,難道還要重蹈覆轍?”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支援派與反對派各執一詞,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龍椅上。英宗皺著眉,忽然看向角落裡的章衡:
“章子平,你剛從地方回來,且說說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章衡身上。韓踦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司馬光則暗暗搖頭。
章衡深吸一口氣,走出班次:
“官家,臣在湖州只知錢糧賬冊,不懂禮法紛爭。但臣知道,無論尊號如何定,都不能讓百姓多繳一文稅。”
“你這是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
韓踦不滿地哼了一聲,
“國本之爭,豈是錢糧可比?”
“韓相公此言差矣。”
章衡不卑不亢,
“臣在湖州查鹽賬時,鹽商們為兩文錢吵得面紅耳赤,最後還是靠秤桿子定分曉。如今濮議之爭,若爭論到增民賦、動國庫,那就算爭贏了禮法,輸了民心,又有何益?”
司馬光立刻接話:
“章子平說得對!當年漢武帝為尊儒術,耗盡國庫,百姓流離失所,前車之鑑啊!”
歐陽看著這個自己的得意門生,確是十分不解的疑惑道:
“難道為了省錢,就要讓陛下做不孝之子?”
“臣並非省錢,是要把錢花在明處。”
章衡從袖裡掏出湖州的鹽稅賬冊,
“官家請看,湖州鹽稅三年增三成,靠的不是漲價,是透明。濮王禮器若能清清楚楚算賬,既不虧禮法,又不虧百姓,豈不兩全?”
英宗看著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忽然笑了:
“好個章子平,把湖州的賬算到朝堂上了。既如此,你就去核核濮王禮器的預算,看看能不能算出個兩全之策。”
禮器監的庫房像個巨大的雜貨鋪。玉圭、鼎彝、錦緞堆得亂七八糟,賬冊扔在地上,被人踩出了腳印。章衡撿起最上面的賬冊,見“玉璧一對”旁寫著“價五千貫”,忍不住皺眉——他在湖州見過進貢的玉璧,最好的也不過三千貫。
“章大人怎麼親自來了?”
禮器監的王監丞從堆裡探出頭,官帽斜斜的擱置在腦袋上,指著滿屋子的禮器說到。
“這些都是按韓相公的意思辦的,錯不了。”
章衡沒理他,指著賬冊上的“金箔百張”問:
“每張金箔重多少?用在何處?”
王監丞支支吾吾:
“反正是……是給濮王用的,多點少點何妨?”
“何妨?”
章衡讓人取來秤,
“每兩金子價十貫,多算一兩,就是十貫,夠百姓買三石的鹽。你知道三石的鹽有多少麼?”
他親自稱了稱金箔,
“賬上寫著每張重一兩,實際只有八錢,百張就短少二十兩,一千六百貫——這錢確實去了何處?”
王監丞的臉瞬間白了,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章衡翻開另一本賬冊,見“錦緞千匹”旁註著“用於儀仗”,
“這些錦緞,”
他指著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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