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趁機細查軍屯帳
蕭成規帶著御龍諸直已經走了三天了,還是沒有情報傳回來,鄭州軍屯的第一場霜卻來得猝不及防。
章衡踩著結了薄冰的青石板走進軍屯衙署時,靴底的冰碴子在門檻上磕出細碎的響,驚飛了樑上棲息的麻雀。
衙署正廳的案上堆著半人高的賬冊,紙頁泛黃發脆,有的還沾著黴斑,像堆被遺忘的陳年舊物。
“官人,這些就是軍屯近五年的賬冊。”
軍屯主簿李三斤搓著凍得通紅的手,說話時嘴裡冒著涼氣,
“前幾任知州都沒敢細查,您看……要不先烤烤火,喝碗熱粥再看?”
章衡沒接他遞來的粥碗,反而彎腰從賬冊堆裡抽出最底下那本,封皮上“熙寧二年軍屯糧秣賬”幾個字被蟲蛀得模糊。
他指尖劃過封面上灰塵,忽然指著一行字問:
“‘戰馬損耗五十匹,支銀二百兩’——這五十匹戰馬,是病死的還是戰死的?怎麼連個明細都沒有?”
李三斤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神躲閃著往炭盆邊挪了挪:
“這……這都是前任主簿記的,小的也不太清楚。軍屯的事雜,有時候難免記不全。”
“記不全?”
章衡沒好氣的反問了一句。又抽出另一本賬冊,
“熙寧三年,‘軍糧支用五千石,賑濟災民’——可鄭州根本沒災,這五千石糧賑濟到哪去了?”
他把賬冊“啪”地拍在案上,紙頁揚起的灰塵嗆得李三斤直咳嗽。窗外的風捲著枯葉撲在窗紙上,發出“嘩啦”的聲響。章衡忽然注意到賬冊邊角有個小小的“李”字,和李三斤賬本上的字跡一模一樣。他不動聲色地把賬冊放回原處,指腹在那“李”字上輕輕摩挲:
“李主簿,麻煩把軍屯的戰馬名冊、軍械庫的入庫記錄都拿來——我要逐筆核對。”
李三斤磨蹭著不肯動,腳尖在地上蹭出淺淺的坑:
“知州大人,這都快過年了,賬冊核對起來費時間,不如等開春再說?軍戶們都盼著您發冬衣呢。”
“冬衣?”
章衡忽然開始冷笑,眼睛眯起,後槽牙使勁的咬著。
對面的李三斤只瞅了一眼此事章衡的表情,冷汗刷一下子就下來了,
“我昨天去軍戶王二柱家,他兒子還穿著單衣,凍得直打哆嗦。可賬冊上寫著‘冬衣一千件,已發放完畢’——李主簿,你倒是說說,這一千件冬衣去哪了?”
去哪了三個字陡然音調變高,彷佛突然一個雷炸響在李三斤的耳邊。
李三斤的臉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這時,門簾被人輕輕一掀,王韶走了進來。他身著玄色勁裝,腰間懸著柄朴刀,刀鞘上的銅環沒發出半點聲響。手裡拎著件打滿補丁的棉衣,指節捏著衣料的力道均勻,卻透著股不容錯辨的沉穩:
“章知州,這是從李主簿臥房的木箱裡搜出來的,裡面的棉絮是軍屯冬衣專用的新棉——纖維長、蓬鬆度足,和軍戶們穿的舊棉完全不同。”
李三斤“撲通”跪在地上,磕得青石板咚咚響,連帶著賬冊堆都晃了晃。王韶上前一步,腳尖輕輕抵住李三斤的膝蓋彎,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李三斤想抬頭都抬不起來:
“官人饒命!是小的糊塗,把冬衣賣了換了酒錢……賬冊上的字是小的仿的,不關別人的事!”
章衡沒看他,只是拿起賬冊繼續翻。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紙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忽然停在一頁,指尖重重按下去:
“‘墾田三千畝,畝產一石’——可我昨天去實地丈量,能耕種的不足兩千畝,剩下的都荒著,這多出的一千畝是怎麼回事?”
李三斤的頭埋得更低了,額頭抵著地面的灰塵:
“是……是前任知州讓虛報的,說這樣能多領朝廷的糧餉……”
“糧餉領了,卻沒用到軍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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