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首遇黨爭避鋒芒
說新法不合舊制?有修訂依據;
說查案不實?有原始記錄。
這時,彈劾章衡的御史進來了,見韓琦手裡拿著賬冊,臉色微變:
“韓相公,章衡越權之事……”
韓琦沒抬頭,指著賬冊上的硃批:
“這是梅相公的批文,你說他越權?”
又翻到船工證詞,
“這些人都還在楚州,要不要傳他們來對質?”
御史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韓琦把賬冊往案上一放,冷聲道:
“以後參人,先看看這些賬冊。章衡查賬時,連船板厚度都量,你們參他,連批文都不看?”
章衡回到三司時,彈劾的事已經傳開。
同僚們圍上來,有人說“韓相公把御史罵了頓”,有人嘆“還是賬冊管用”。
章平給賬冊撣塵時,忽然發現最末冊裡夾著張紙條,是韓琦的筆跡:
“賬硬於言,此子知分寸。”
“公子你看!韓相公誇您呢!”
章平把紙條遞過來,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嘴巴都咧到耳根下面了。
章衡接過紙條,疊好放進袖裡。
他走到案前,拿起蘇軾送的端硯,往硯池裡倒了點清水。
墨錠研磨時,他想起歐陽修說的
“為官要學秤,兩頭都要平”
——黨爭就像秤桿上的偏沉,若自己也跟著爭,只會更偏,不如讓賬冊這秤砣穩住重心。
月旬後,收到一封蘇軾的信,裡面說
“鳳翔聽聞彈劾事,同僚皆為你憂,我獨信你——你連船工的口糧都算得清,怎會算不清黨爭的深淺?”
章衡看著信笑了,提筆回信,只寫了句
“賬在,心在,何懼之有”,
用的正是那方端硯研的墨。
翌日,仁宗在朝會上問起彈劾的事,韓琦把賬冊呈了上去。仁宗翻了兩頁,對群臣說:
“章衡不辯,卻讓賬冊替他辯了。這才是做事的樣子。”
他讓內侍把賬冊送回三司,特意囑咐
“好好收著,以後查案都要學這個樣子”。
訊息傳到御史臺,再沒人提彈劾的事。
有老御史私下說:
“章官人那賬冊做得滴水不漏,再參就是自討沒趣。”
章衡把韓琦的紙條貼在《漕運核查法》的扉頁,旁邊是歐陽修寫的“以審計立世”。
他看著這兩張紙條,忽然明白,避鋒芒不是怕,是不把精力耗在無意義的爭鬥裡——賬冊裡的數字、百姓的生計,比黨爭的輸贏重要得多。
章平整理書房時,發現公子把那摞賬冊副本放進了樟木櫃,和緋袍、端硯放在一起。
“公子,這些賬冊還要留著?”
“留著。”
章衡望著窗外的汴河,船工的號子聲又傳了過來,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與其跟人爭‘有沒有越權’,不如讓賬冊證明‘有沒有做事’。”
暮色裡,樟木櫃裡的賬冊、緋袍、端硯靜靜待著。賬冊的紙香、緋袍的羅香、端硯的石香混在一起,像種無聲的語言——它們見證過查案的艱難,也見證過黨爭的兇險,更見證著一個年輕官員的選擇:
用最紮實的賬冊,避最無謂的鋒芒,把所有力氣,都花在該花的地方。
韓琦後來跟歐陽修說起這事,老夫子捻著鬍鬚笑道:
“我早說他有‘王佐之才’,這才是‘才’的樣子——知道什麼該爭,什麼該讓。賬硬於言,心硬於鋒,難得,難得。”
窗外的蟬鳴漸漸歇了,汴河的水聲卻更清了。
這只是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黨爭、更多彈劾。
但只要案頭的賬冊是實的,心裡的“真數”是明的,就永遠不怕站在陽光下——就像那方端硯,磨得越久,“賬明如鏡”四個字,越能照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