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了年,
已經連續收了齊相田和好幾個月財寶的魏侯又去洛邑,求見了天子。
之前他來洛邑,
是跟隨父親文侯,要求周天子承認三家對晉國的瓜分,列為諸侯。
而這次魏侯再來洛邑,則是要求周天子承認田氏對齊國的佔有,冊立田和為新的齊侯。
周天子顫顫巍巍的下詔,同意魏齊兩國的“請求”。
由此,
田氏正式擁有齊國,成為新的諸侯,開創“田齊”。
原本的姜姓齊侯只能龜縮在海島之上,用一座小城的食邑,來祭祀自己的祖先太公望。
而這位失國的齊侯已經沒有了子嗣,姜齊的宗廟在他去世之後,就要傾覆斷絕。
而之後不久,在天下面前威壓周天子,被新齊侯大肆吹捧感激的魏侯擊再次膨脹起來,意圖從秦國手裡,奪回本該全屬於魏侯的遼闊河西之地。
西門豹接到這樣的命令後,只苦笑著對自己的妻子說,“唉,你說你跟我來這裡幹什麼呢?”
妻子不以為然,只是替良人正了正冠,“當年你去鄴縣,我就跟著;如今你來河西,我自然也要跟著!”
“誰知道你這樣的大官,會不會在外地任職的時候,嫌棄家裡老朽的妻,從而迎娶新妾進門呢?”
西門豹連忙對著妻子拱手,“不敢不敢,我今生能有你陪伴,已經很知足了!”
說完,他走到那件鬼神所贈的藤甲旁邊。
當初接過來的時候,這副甲輕便、牢固、堅韌。
色彩明亮,如同金鐵鍛造而成,刀劍都沒辦法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
只是轉眼半年過去,
西門豹穿著它從戰場上回來太多次,讓上面的色彩消退了不少,也增添了一些傷痕。
就像一件金器,被摔打、被剮蹭,已經遠不如當初完美。
“國君有了命令,我就不能只是守城退敵了。”
西門豹看著光彩不再的藤甲,又拔起旁邊的寶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半年來,秦國的太后為了穩固自己兒子的地位,不僅僅拿出許多財寶籠絡人心,還再次鼓動上下,瘋狂的進攻魏國。
他們宣稱,只要將河西之地盡數奪回,當年秦國稱雄於諸夏間的場景,會再次出現!
東進!
要不斷的向東推進!
秦國想要富強,那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西門豹就在這樣的瘋狂進攻下,默默堅守著。
他本來就不是善於征伐的將領,來到河西之後,有賴於吳起留下來的制度和人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但可以守城,不代表西門豹可以率軍收復失地。
誠然,
魏國這次準備了很多,甚至是魏侯擊御駕親征,是註定要一雪前恥,將瘋狗一般的秦人打回去的。
但西門豹這個河西郡守,也註定直面前線的紛爭。
魏侯急躁的性格,也不會考慮西門豹的年紀,只會催促他快點進攻。
年老?西門豹今年五十六歲,魏侯擊今年五十三歲,後者還能上躥下跳的,怎麼會覺得前者年老呢?
每當西門豹送去訊息,說自己身體如何時,魏侯只會認為,這是在欺騙國君!
只是魏侯從未想過,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精力旺盛的,而且有長壽血統的。
西門豹的父親五十歲去世,祖父四十六歲去世,皆無病而終。
他在年滿五十歲後,牙齒就鬆動的厲害,頭髮白得很快。
所以能夠活到今年,西門豹已經很知足了。
“最差也只是為國捐軀,沒什麼值得害怕的。”
“誰說我一定會死呢?”
西門豹心裡想著。
在大軍發動之前,他特意抽出時間,和老妻去眺望了下那奔流不息的大河。
“大河也有河伯嗎?”老妻問自己的良人。
“有的吧。”西門豹不敢斷定。
畢竟他在鄴縣用武力把“河伯代言人”投河的當晚,河伯就找上門來了。
“為什麼不顯靈一下呢?”妻子說。
西門豹笑道,“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扔個巫婆進去吧!”
大河兩岸,肯定也有巫覡,藉著鬼神的名號去迫害別人。
但巫覡很多,西門豹這樣的人卻是很少的。
老妻挽著良人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默默流淚。
這次魏侯親自出徵,要求拿回之前的所有失地,並命令西門豹率領一支軍隊,一路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