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門豹去河西赴任之前,何博替他送行。
只是心情很難像十多年前那樣輕鬆了。
因為隔著大河,何博沒辦法過去,他那隨心所欲的法力,也很難發揮太大的效用——
加持在紙張上,讓紙變得難以腐朽,讓墨變得難以褪色,是可以的。
但如果說要替人遮險避災,讓其水火不侵、刀劍不入,就有些難了。
而且西門豹去的急,不能久等。
眼下雖然已經有了架爐冶鐵的技術,但何博也是沒有時間去做鐵甲鋼盔的。
因此到了最後,他只是弄了一副藤甲出來,用法力加持好,讓它變得更加堅韌,難以突破。
不過去了大河另外一邊,沒有何博的持續投入,這藤甲上的法力就會一直被消耗著,遇到戰爭的打擊,損耗更大。
時間久一點,戰事多一點,這所謂的神賜之物,就會失去效用。
“我很羞愧。”
何博和西門豹在岸邊等待船隻的時候,忍不住對他說道。
“我以前認為,自己是鬼神,雖然不敢說無所不能,但天底下很多事,對我來說是沒有問題的。”
“結果,先是公子朝遠行至今毫無音訊,再是你也要去大河以西的地方,我卻無能為力。”
西門豹捻鬚微笑,“漳水的河伯能夠遠來涑水這邊送我,已經是天底下罕見的垂憐了。”
“我心中只有感恩的,如何敢讓鬼神因為我而憂慮呢?”
何博坦蕩的說,“你這把老骨頭,我是真擔心你死在河西啊!”
西門豹哈哈大笑了,“鬼神也會因為凡人的生死而擔心嗎?”
“鬼神不一定,但朋友一定會。”
何博叮囑他,“你最好是甲不離身吧。”
西門豹說,“知道的,多謝。”
隨後,他和妻子相攜登船,從大河的這頭,去往大河的那頭。
而凡人眼裡的黃河天險,尚且可以憑藉船隻越過。
但何博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
他只能目送西門豹遠去。
等到船隻再也看不見了,何博才揹著手,在涑水邊緩緩行走。
他也來散心了。
因為被監視,只有在城外岸邊才有稍微自由的公子連又來了,見到不是很開心的何博,於是問,“你怎麼不高興了?”
何博說,“我朋友走了。”
公子連沉默了一下,然後說,“節哀。”
“……是走了,不是死了。”
何博瞥了他一眼,恍惚中想起這段對話他曾經和別人講過。
他忽然問公子連,“秦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呢?”
聽到這個問題,
公子連頓時支稜起來,“是個很慘的國家。”
“可我覺得秦國並不是很慘啊。”
何博想起如今天下的局勢,還有秦國的情況。
秦國的“弱小”,是相對鄰國來說的。
稱霸天下的魏國就在秦國的東邊,擁有最大國土的楚國就在秦國的南邊,誰在那個牆角位置,都會被襯托的弱小。
真弱小,那周天子還窩在洛邑,看著這禮崩樂壞的天下默默垂淚呢!也沒見誰閒的沒事,關心天子啊!
“尊王攘夷”的旗號都不打了,周天子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
說秦國“蠻夷”,那也是因為秦國地處偏僻,久不同於中原,甚至人殉之風,仍舊流行。
國力不足以威懾鄰國,文化上還很講商禮,自然會被中原諸侯們嘲笑了。
不過這樣的嘲笑,也只在諸夏的圈子中,更周邊的巴、蜀、義渠,乃至於還在追求復國大業的白狄,連這個圈子都進不去,是直接被諸夏開除人籍的。
如今,
秦國瘋狂的進攻魏國,不就讓高高在上的魏侯吃癟了嗎?
“只能靠發瘋才能引起別人的重視,取得一些勝利,這樣還不慘嗎?”
“而且秦國地處西僻,只有東進才能延續壯大下去,結果魏文侯的時候,奪走了秦國的河西,還設下關隘,安排大將鎮守,秦國若是不瘋狂,就真的要被困死在西方了!”
春秋的時候,秦國的東邊是稱霸的晉國,將秦國東進的道路死死堵住,穆公因此而瘋狂。
現在百年過去,晉國三分,秦國的東邊換成了稱霸的魏國,還佔有了河西之地。
有些東西好像變了,
又好像從未變過。
秦國難道不會感到絕望嗎?人在垂死的時候,尚且會掙扎,何況一個從春秋時便存續至今的國家?何博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
雖然擔心朋友會被秦國傷害,
但就事論事,何博覺得公子連說的確實有道理。
秦國以西的地方,對當世之人來說,實在是迷霧一片。
而且就地理氣候來說,越往西邊,的確越是艱難。
美好的土地在哪裡?
寬廣的平原在哪裡?
豐富的人口在哪裡?
對秦國來說,東方!
全都在東方!所以秦國要拼了命的喊出那句口號:“東出!”
“東出!”
“可是人發了瘋,想要將之治好還很艱難,何況一個國家呢?”何博又說。
公子連也因此沉思。
自從見到返回秦國的曙光後,他便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就像何博曾經對他說過的,幾十年來,嬴仁父子做的並不是很差勁,沒有讓秦國的宗廟廢棄坍塌。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