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
楚子航沒有大喊出聲，那並不符合他的人設。
但即便是面癱如他，那一個瞬間也有怒容顯現，他繃緊全身的每一寸肌肉，調動沸騰的身體機能，在深水之中繞開了龍類侵襲而來時的狂流。
與此同時，他看見了讓他稱得上欣慰的細節。
凱撒並未被那個龍類徹底吞噬。
事實上，在襲擊而來的最後一個瞬間，凱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而緊接著做出動作的人卻是路明非。
凱撒推開了楚子航，被楚子航攙扶著的路明非自然也向著遠處漂去。
在徹底喪失一切行動手段之前，即便腦袋發疼，路明非也下意識做出了最為正確的結論。
將由他拿著的黃銅罐——直接扔向了那頭龍類。
沒錯，雖然路明非一時之間從路鳴澤那邊接受了太多資訊還沒緩過神，但是他大概確信了一個現實。
那就是【龍王都是雙生子】
尼德霍格為了讓龍王們難以完成造反的行動，而刻意讓他們所有人分散【權】與【力】，這不僅讓他們的實力削弱，還導致龍族會因為他們本性之中天然的殘暴而無法完全和自己的雙生子敞開心扉交談，這輩子也不會形成能夠威脅到尼德霍格的力量。
那麼再加上陳墨瞳的輔證。
能夠被諾頓照顧到那般地步的，自然就是諾頓的不知名的弟弟。
而眼前這頭龍種大機率就是守護龍墓的侍從，既然這樣，他就不可能會傷害這個黃銅罐。
果然。
次代種在張開那深淵巨口打算吞噬掉凱撒的瞬間，路明非扔出的黃銅罐也剛好卡在了對方牙齒上下交合的錯點。
龍侍當場愣在原地，用幾乎可以形容為惶恐的動作強行制止了自己。
當然，那利齒的邊緣依舊捕捉到了凱撒的身體，將其劃出血液，但在龍侍緩過神來之前，楚子航和路明非先一步做出了動作。
龍或許有著遠超過人類的體積，質量，但是相應的，在小範圍的靈活度不可能和人類相提並論。
路明非忍著腦袋的疼痛，猛然用手甩出分子線。
或者說，早在他投擲出黃銅罐時就已經用線繞上了好幾圈，然後此時，他猛地拍擊楚子航的肩膀，後者則在瞬間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
楚子航和路明非兩人忽然分開，橫置，在‘躺平’動作完成的瞬間，雙方用在同一個時機踹向對方的腳面！
砰！！！躁動的水泡被擠壓排開，藉助楚子航提供的作用點，路明非硬生生將黃銅罐當做大擺錘順勢針地向自己這一側甩來。
黃銅罐砸中了被咬掉小片血肉的凱撒，強迫其與路明非匯合。
路明非迅速檢查了一遍凱撒的情況。
老實說，不怎麼好。
凱撒本身被次代種的尖牙咬出了兩個血洞.呃，與其說是咬出來的，不如說是擦到了，但人類和龍種肉體上就是有著如此顯著的差距。
這種程度的傷口本不算什麼，凱撒雖然不比夜之城原住民，但也是被打斷一根手臂也照樣面不改色開槍的狠人。
只可惜這是深海。
真正的問題根本不在傷口，而在於潛水服破裂，氧氣儲存瞬間宣佈告罄，而凱撒本人更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深海水壓連同龍種移動的狂流襲擊，此刻已經昏厥過去。
人類在深海之中就是如此孱弱。
多虧凱撒在最後一刻毫不猶豫的‘犧牲’，他才保全了三人之中兩人的潛水服沒有破損。
雖然這倒是讓路明非心情有些微妙。
他不習慣這種隊友為他犧牲的橋段。
會有ptsd的。
路明非單手扛著凱撒，另一隻手拎著黃銅罐，警戒地看著次代種。
而對方竟然也以同樣謹慎的眼神回敬路明非。
龍侍——被路明非粗略判斷為次代種的傢伙，它的頭部巨大而猙獰，猶如遠古巨獸的頭骨，一雙燃燒著金紅色火焰的眼睛宛如射燈一般鑲嵌在上面。
怪物的面貌確實猙獰可怖，但是那人性化的表情卻更讓路明非感到驚訝。
但這也不奇怪。
說到底，有關於龍類的記載全部都是卡塞爾單方面告訴路明非的，他本人其實根本就是第一次見到龍族。
【要去想象，哥哥，你駭入卡塞爾獲得他們的情報——這很不錯，但不要全盤相信，那些所謂的‘情報’，那些所謂的‘設定’，都不是為你準備的。
這不是小說，沒有什麼作者在故意給讀者透露資訊，你不需要相信他們，甚至需要去質疑他們。】
質疑嗎.要不是這頭龍過來就襲擊了凱撒，路明非甚至想要嘗試交流呢。
但是現在，敵強我弱，而我更是拿著對面主子的睡眠膠囊，這要是能好好交流才有鬼了。
路明非牙酸地想著，旋即立刻和楚子航匯合了。
兩人嘗試上游，路明非不斷用手中的黃銅罐當做‘人質’威脅著次代種。
後者眯著眼睛，那宛如巨大磐石的眼球被眼皮遮蓋半邊，黃金的瞳色逐漸隱沒，然後緩緩遊動身體，開始在路明非以及楚子航的周圍‘盤旋’起來。
路明非這才觀察到對方的全貌。
長度大約十五米，看起來接近於魚類，但是實際上只是有著‘魚類功能’的異樣生物，他全身黑曜石色的鱗片就像是刀刃一般排開水流的阻礙，讓他能夠在水中以超乎常理的速度遊動。
逃不走，路明非做出判斷。
對方顯然是吃定路明非和楚子航了，能用【電流推動】的話另說，但現在.在水中人類不可能比龍類更快，帶著黃銅罐和昏迷的凱撒根本沒法逃。
想要保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把凱撒扔掉，剩下兩人之中有一個人用黃銅罐作為誘餌下潛，犧牲掉一個人的話，另外兩人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要是以往，路鳴澤那個小混蛋應該在他耳邊開始推銷所謂的交易了，但這次沒有，他安靜得出奇。
路明非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看向楚子航，試圖從這個面癱的雙眼之中看見那麼一點恐懼。
如果有的話，那他就會主動提議讓自己作為誘餌。
沒太多理由，【路明非】或許不是那種習慣主動當英雄的角色，但是【僱傭兵l】是貨真價實的以‘隊友的安全性’出名的僱傭兵。
當然很多時候，路明非都會主動篩選自己的隊友就是了。
而楚子航是個好人，路明非不希望他死在這。
僅此而已。
但是“路明非，我留下，你帶著黃銅罐和凱撒向上遊。”
面癱師兄，他的眼中沒有一絲絲路明非所期待的情緒。
平日之中以美瞳來掩蓋的黃金瞳，此刻毫不留情地展露著自身的存在感，深邃的火紅在瞳孔的纖芯之中跳躍燃燒，灼熱滾燙。
“師兄，你在說什——”
“我們兩個之中只有你知道路線，無論是逃亡還是救援都只能是你。”楚子航沒有管路明非的情緒，他迅速做出決斷，冷靜而機械，但全部都是正論，“我們不能放棄龍王的繭，雖然和中央控制室的連結斷了，但是昂熱校長就在上面，黃銅罐不能往下，必須向上，只要讓這個次代種露頭，昂熱校長就一定能夠將它殺死。”
是的，正論。
簡直是正論暴言機器。
龍族的階級是森嚴的，次代種絕不會放棄自己侍奉的君王——因此若是路明非逃生，結果必然是：次代種死亡，獲得龍王的肉體。
但是但是代價是楚子航。
路明非看著楚子航，眼神有些變化。
就像是看到那個傻了似的跑回來救自己的大衛，不對，是在那之前，為了麗貝卡等人而選擇引開漩渦幫的自己。
我？但路明非只是單純麻煩的死小孩，他願意殿後是因為這樣很酷，那楚子航呢？不願意逃，好像逃就會丟掉什麼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那麼該怎麼做呢？
【不要管後面的事情，一直跑，不剎車也行——】
“師兄，能攔住嗎？”
路明非乾淨利落地把手放在了兩人的聯絡線上方。
“拖延時間的話，可以。”
啪。
斬斷長線。
路明非沒有多說什麼。
他根本無法想象混血種能夠拖住一個次代種。
不對，路明非甚至覺得，哪怕是在陸地上，哪怕自己可以使用言靈，也未必能順利解決掉一個次代種，必然需要藉助大火力武器的協助。
楚子航的自信是什麼？他不知道。
但是我已經變了。
說了吧。
軟糯的我已經死了啊。
路明非轉頭——帶著黃銅罐，開始了上浮。
“！！！吼！！！——！————！——————————”
怪物發出難以理解的怒吼聲，似乎被激怒了，無論是路明非打算帶著黃銅罐向上這個行為，亦或者楚子航打算一個人攔截他這個想法，都是對龍種一種最惡劣的挑釁。
對於人類的鄙夷深深刻印在骨子之中。
因此，下一個瞬間，龍類開始在深海之中游曳身體，那被鱗片包圍的蛇身扭動，黑耀色的外甲冑好似具備生命一般起伏，在水浪之中排開一切阻力。
速度瞬間超越任何海中生物，裹挾著足以裝穿巡航艦的爆發力向楚子航襲去！在水中聲音的傳播反倒受到青睞，路明非聽得見自己背後巨大的動靜，即便是他用著大猩猩手臂也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夠阻止這怪物。
但是他必須相信自己身後的楚子航。
必須轟！！！！！！
聽不見了，在龍種將水流攪動為梭型後衝刺的終點——那巨大的動靜被攔截，旋即爆發出更為剛猛的碰撞！向上天空中隱約可見的活靈移動，路明非卻依舊是忍不住回頭看去。
他就像是明知道冥府之王說過‘不要回頭’卻依舊沒能夠堅持自我的俄爾普斯，衰仔的好奇心讓他沒辦法不回頭。
於是他看到了。
在巨大的黑影前方，一道渺小的背影此刻，卻比那個龍種要更加剝奪走了路明非的注意力。
呼.路明非能夠感受到纏繞在這片水域的血腥味更加濃郁了，並非來自於身旁的凱撒，而是稍遠處的楚子航。
渾身爆發出散亂的蒸汽，衝開凝滯的水層，濃郁的血紅色霧氣凝聚為亂流纏繞全身。
面板上開始覆蓋著鐵青色的甲冑，不對，那是近似於龍種的鱗片！比次代種的鱗片要稍淡色些許，卻也好似鍛鋼般堅硬！
骨骼開始扭動著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好似關節憑空開始增加。
肌肉嗡鳴著咆哮，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路明非只能夠看見這麼一瞬，看見面癱師兄那已經不似人形的肉身，以及本來帥氣的臉也被猙獰填滿，身體各個關節的邊緣生長出鋒銳的凸起。
擴張的毛細血管開始腫脹到幾乎突破肌膚，最終化作了植物的鬚根那樣盤踞了那張面癱帥氣的臉，好像什麼神話故事之中開啟了神血buff的半神勇者。
那個男人自身也墮落為了怪物。
以此為代價，他竟然真的一個人攔住了那條次代種。
下潛時，路明非三人都帶上了屬於自己的武器，路明非是那把平平無奇的手術刀，但凱撒的獵刀和楚子航的武士刀作為鍊金武器都被裝備在身上。
當他使用用此刻的肉身那把‘村雨’時，甚至一度劈開了次代種的血肉！這片水域之中的猩紅終於不單單來自於孱弱的人身，也來源於高貴的龍種！
“aaaaaaayyyyyyyyyaaaaa！！！”
轟！！
武士刀拉拽出狹長的光影，水流斷層分割開來，劈山斷水的一刀就讓鱗片爆破四散於海底！龍類，那龐大的怪物竟然在這一刀下直接被轟至於‘倒飛’！！
楚子航以未知的方式將自己的肉身改造，此刻的他的實力甚至凌駕於掌握著【電流推動】的路明非！堪稱一個人形怪物！
揮刀，劈砍，學習著龍種遊動的姿態，將鱗片化作微型的推進器，楚子航楞是在這個深海之中與怪物完成了纏鬥的任務！
碎裂的鱗片，斷裂的骨茬，彼此的血肉被對面的攻擊穿透，大片大片的血液橫流而出。
路明非隱約猜到這面癱到底做了什麼，但他來不及怒罵，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上，然後開啟了活靈！【aaaaaaaaaaaa！！！！————！——！————！——————】
身後怪物的狂吼更加高亢，或許是因為他也注意到了門扉的開啟吧。
但是沒有用，這個青銅古城並不受到龍侍的操縱，或許是因為他的王不想給予這份榮耀，或許是因為龍侍不願意僭越，但從他沒有第一時間阻止路明非等人，而是要讓路明非等人抵達了寢宮後再透過密道攔截就可以看出端倪。
青銅城，突破！
而在活靈張開嘴的瞬間，路明非化作被白色細密水泡包裹的黑影衝出，他的速度比剛才更快了——不難以理解，就絕不難以理解，因為他已經超出了青銅城的鍊金領域範圍，他在瞬間就開啟了【電流推動】
【嗡！）））——————】
斯安威斯坦熟悉的啟動音，少年的視覺再度變成紫灰色，而在現實世界，他則以在水中幾乎造成聲浪音爆的速度向前飛去。
死死攥緊著凱撒和黃銅罐，背上還揹著七宗罪，路明非卻承受著所有重量在幾乎眨眼間抵達了水面！
轟！！！！
“檢測到路明非專員的生命信————天啊！他抵達船面了！！太快了！”
船上本來已經陷入混亂之中的控制室也適時傳來驚呼。
在他們的視角里，路明非楚子航等人失聯的時間並不漫長，但依舊足夠讓他們全員陷入到混亂狀態之中。
但是路明非此刻的生命體徵就是最大的安慰，他們甚至忍不住高呼‘不愧是s級！就是輕易辦到了我們辦不到的事情！’
昂熱卻在注意到那個訊號閃爍的瞬間，就有了主意。
“準備好救援團隊。”
昂熱拍了下曼斯的肩膀，也不管對方的反應——
下一刻.【——————————】
一道無形的領域以昂熱為中心擴充套件開來。
那是超越路明非，也超越大衛的斯安威斯坦的某種時空法則，那是老人的言靈，名為【時間零】的特異能力。
在那次飛機事件時，路明非就曾經用斯安威斯坦和老人打過照面了。
昂熱確信路明非也可以抵達自己的‘領域’之中，而他在看到中央控制室的螢幕上僅有路明非一人的訊號，且跑的這麼快時，他就大概猜測到了底下發生的事情。
果然，當昂熱開著時間零雷厲風行抵達船隻邊緣時，他就看到了向著自己扔來的幾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