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過後的夜色如水,空中泛著淡淡銀輝,好似流淌下來的月露鉛華。
東京的陰雲悄然間散去了。
公寓的陽臺上,抱著懷裡一隻略顯破舊漆木方盒的黑崎織月目光無神的看向遠方,思緒隨著還剩下不少涼意和溼度的夜風飄遠,不知道去了哪。
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明明算是互相仇恨的人幫了自己的忙應不應該感激,又或者說是應該中和這種關係還是拎出來分清。
黑崎織月不尊崇行為主義。
即雖然有著壞心思,但只要在行為上做了好事,就應該被歌頌和稱讚。
因為她認為壞就是壞。
哪怕做了無數的好事,實際上也是在為做最後一件驚天動地的壞事做鋪墊,如果沒做,那隻能證明鋪墊的還不夠,又或者有其他原因中道崩徂。
就像她自己一樣。
就算是在涼宮紗香有煩惱的時候替她排憂解難,實際上也是為了謀取更多的利益,畢竟付出就是想要回報。
可就如同被揩油再多也比不上突破最後一層桎梏來的衝擊力更大,原野司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無法讓黑崎織月用自己那套虛偽而又沒品的理論套在他的身上,然後欺騙自己。
因為母親對她很重要。
是真的很重要。
曾經的她也在年齡稍小,還不懂事的時候怨恨過母親,怨恨她為什麼沒有能力改變當時的境況,狠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上那一趟大機率沒有返途,而且很可能是讓她送死的列車。
可是越長大她越明白。
只有母親是疼愛自己的。
畢竟現實不是電影,沒有太多機緣巧合的反轉劇,更沒有在某個人的人生陷入黑暗時忽然會有一束光照進。
母親當時能做的。
也只有那些了。
畢竟一個沒什麼勞動能力,又沒有見識的鄉下婦女,又能做些什麼呢?
所以哪怕是離開了北海道多年依舊讓她記憶猶新的小村子許多年,仍然時不時還會夢見幼時父親喝醉了酒隨意打罵自己,打到自己哮喘發作不能呼吸的噩夢,她也仍然記得那個總是攔在自己身前捱了更多拳頭的母親。
因此就算再厭惡父親。
再噁心那兩個只有血緣關係卻沒有絲毫感情,還沒有任何德行的弟弟。
她還是受了威脅。
忍著嘔吐的不適感掏出了錢。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被威脅和獅子大開口,黑崎織月終於不再欺騙自己承認了這是個無底洞,所以忍著良心上的自我譴責躲了起來,因為她篤定父親和弟弟只要還想問自己要錢,就絕對不可能對母親的骨灰做那種事情。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人都是有耐心的。
賭一群做事完全沒有底線的人會不會惱羞成怒,簡直愚蠢到不能自理。
然而在這次原野司不僅幫他解了圍還拿回來了她最想要的東西后,按理說黑崎織月就算再不想承認也需要對他感激,事實上的確有感激,但這股感激很快又被新的陰鬱心情所覆蓋。
尤其是坐在陽臺的吊椅上,即便不側過臉,也能從玻璃倒影上看見近距離坐在一起的原野司和涼宮紗香後。
黑崎織月的腦海中反覆回想起今天在醫院時看見涼宮紗香那種彆扭的走姿,然後思緒煩亂的繼續延伸,總是幻想出某些不好的場景,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萌生出了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男人的想法。
痛。
好痛。
太痛了!明明很想阻止,可她卻沒有做的任何理由,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兩個人自己都需要感激,這種憋屈不同於學生時代的霸凌,更像是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心酸苦澀。
直到涼宮紗香似乎跟原野司差不多說完,後者走去了衛生間,涼宮紗香則朝她走來時黑崎織月才低下了頭。
涼宮紗香輕拉開推拉門,看向抱著漆木方盒沐浴在月光下一言不發的黑崎織月,還以為在兩個小時前經過原野司的電能守恆原理課教導後,從黑崎翔司他們租住的酒店房間裡拿到母親骨灰的她還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所以不禁微微嘆了口氣,抿了下淺紅色的唇瓣提醒道:“該去休息了。”
黑崎織月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忽然問了一句:“你身體不舒服嗎?”
“身體…怎麼突然問這個?”涼宮紗香心裡一突,瞬間感覺她可能看出了什麼,但內心下意識的還是不想承認。
“我是醫生,你身體有什麼變化我都觀察的一清二楚,從今天你和原野君剛來醫院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黑崎織月也並沒有挑明,只是抱著懷裡的漆木方盒緩緩抬起了頭,對上那雙有些躲閃的視線。
上學的時候她們幾乎形影不離。
後來讀了不同的大學,由於都在文京區的原因,基本上也會每天都見。
再到後來學了醫學,黑崎織月不僅能給性格孤僻外冷內熱的涼宮紗香提供精神慰藉,身體上也能給予幫助。
或許是為了彌補自己內心中對於利用了她的愧疚感,又或許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進行投入精力,經過最近的一系列變故,就連黑崎織月也不能確定了,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自從學了醫學之後,她在某種程度上就擔任了涼宮紗香二十四小時的私人醫生。
所以只要涼宮紗香身體有任何的不適,她比任何人都能敏感的察覺到。
涼宮紗香也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她也並未否認,但也不可能說清楚自己不舒服的原因,而是語氣模稜兩可的道:“前天好像扭到胯了。”
前天。
時間點確定了。
“疼嗎?”黑崎織月在問出這句話時雖然面色平靜,但她卻真有點心疼。
雖然她沒有過這種經驗。
但她很清楚疼痛分級。
對於自己這位平常不愛運動,儲存度應該很高的朋友,在徹底蛻變成女人的那一刻,應該是伴隨著劇痛的。
這才只是過了兩天。
就算身體的癒合系統再優秀,起碼這個時候還是會時不時傳來撕裂痛。
更何況除了身體的疼痛外,對人體生理結構和身體在極度亢奮時會分泌出什麼東西清楚的她,幾乎能想象出自己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的各種畫面。
想到這裡後。
黑崎織月就心痛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