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敲門聲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很有節奏的一直敲著。
要是原野司睡著了。
這點動靜根本不會吵醒他。
但他還沒睡著。
如果放在上輩子原野司住在老舊小區的時候,這種敲門聲他只會認為是樓上的鄰居半夜又在發瘋,但這棟高階公寓應該不會有,所以他在開了床頭的閱讀燈之後,就下了床去開門。
“誰?”
“是我。”
“黑崎小姐?”原野司開啟門後看著面前穿著睡衣的黑崎織月:“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到我房間裡來幹什麼?”
“想問你一個問題。”黑崎織月雙手垂著,疲倦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大半夜跑來問自己問題。
很明顯不太正常。
但原野司在看了眼視線內的淡紅色光幕之後,就覺得一切都說的通了。
【願望物件:黑崎織月】
【願望清單如下】
【1、要是我也有那種東西,一定要原野司也嚐嚐我現在的滋味(紫)】
【2、好想捅死原野司(藍)】
【3、雖然他對我有恩情,但只要他不拿來壓我,那麼我就還能繼續裝作認不清形勢的留在紗香身邊(白)】
看到第一項和第二項願望時,原野司的心裡瞬間湧出了一股惡寒,還以為黑崎織月已經變態到一種無以復加的境界了,竟會有這麼離譜的想法。
但看見最後一項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了怎麼回事,同時也鬆了口氣。
很明顯。
她的捅不需要那根東西作前提。
就是想用利器捅死自己。
而第一項願望,明顯是這女人終於肯承認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覺得自己跟冰山熔岩在一起之後,等同於給彼此都交往了十幾年的她戴了頂原諒色的帽子,雖然事實上也差不多。
但令原野司奇怪的是。
第一項願望竟然只是紫色程度。
不過思索片刻後他就釋然了,畢竟在上個世紀就已經有了成功轉換性別的例子,現在技術日趨成熟,有錢就能辦到,所以她第一項願望能達到紫色程度的原因估計是在後半句話上。
至於晚上突然來找自己。
恐怕還是因為涼宮紗香的原因。
原野司看著面前身形單薄只有胸口處高聳的病弱女人,稍退了一步讓開空間,低聲說道:“在問之前,是不是應該先進來再說,畢竟本來就光線不好,再加上你披散著頭髮,大半夜的站在門口,說實話還是挺瘮人的。”
涼宮紗香的公寓裝修很素淨。
或許是她那副冷冰冰的氣質不只體現在外表上,所以這套公寓的裝修風格很簡單,也沒有花樣繁多的傢俱。
原野司今晚之所以沒有和涼宮紗香一起睡,主要就是怕刺激黑崎織月。
當然。
怕刺激她的人是涼宮紗香。
而原野司住的這間客房,明顯平常就沒人住過,也不是衣帽間,只有簡單的一張寬一點五米的榻榻米,以及兩個床頭櫃,僅此之外沒其他東西。
所以當黑崎織月光著腳進來之後找不到坐的地方,又不想一直站的時候,只能抬起手指向鋪著被子的床尾。
“我坐在這裡可以嗎?”
“可以。”原野司看了眼在床頭閱讀燈微弱燈光下的木質地板,也就是她踩過之後迅速消散的的水汽印子之後才收回視線,坐在床頭道:“問吧。”
“為什麼要幫我?”
黑崎織月沒有像往常兜圈子。
原野司端起之前擱在床頭櫃上的一次性紙杯,抿了口已經徹底變涼的水,面色如常的道:“你是指哪一件?”
“全部。”
“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我為什麼要幫你?”放下杯子後原野司反問道。
為什麼要幫我?
黑崎織月蒼白的嘴唇張了張。
她想說什麼。
但最終沒能說的出來。
然後就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在她說不出來話後,原野司的聲音就緩緩的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我承認你很漂亮,但我並非單純的顏控,而且就像你說的,就算我或強迫或感動的征服了你,請問我又能在一個哮喘病人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身體?不是我自誇,如果是指單純的發洩慾望,我從來就不缺物件。”
“至於愛情?一見鍾情都是起於色心,日久生情我們無論從通俗意義還是特殊意義上都沒那個基礎,甚至說我們還算有仇,見面沒拿刀互砍就已經是勝利,所以這一點完全不可能。”
“要論征服欲…”
“這一點或許有,畢竟像黑崎桑這樣富有野心又聰明的壞女人,能征服你的話,的確很能讓男人有成就感。”
“但是我沒興趣。”
“先不說就算我成功了得不到多少好處,就只憑你的性格,如果我真打算從你身上得到了什麼,恐怕會被一直盯著找機會加倍收回,雖然我不怕麻煩,但不代表我就喜歡去惹麻煩。”
“所以你猜我為什麼幫你?”
聽著這現實到不摻雜一點修飾的話語,黑崎織月深陷在大腿內側的手掌不禁攥緊,但她依舊說不出話,因為原野司說的每一句雖然都會或多或少刺痛她,可終究沒有一句能夠反駁。
自己確實是沒什麼價值。
起碼對他而言是這樣。
也許嘴巴和胸前有些用處,但要是真的做一個被髮洩的物件,做錯了這麼多事已經結仇的她想要補救的話也不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樣腹莖請罪。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
她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身體。
即便不把身體當作惡墮交易的物品作為晉身之梯,想要努力工作的話也需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做本錢,而她這幅病弱殘破的身體,明明才剛三十歲的年紀,上了手術檯卻不能像其他同事那樣,把連軸轉的工作量當作晉升的基本盤,所以其實也不怪別人在她想晉升職務時百般的阻撓和否決。
畢竟連本職工作都不能勝任,面子上都過不去,又怎麼能夠怪別人呢。
而原野司的話翻譯過來也很簡單。
我幫你。
與你何關?
意識到這些的黑崎織月終於不再糾結自己早就猜出來的答案,壓制住開始紊亂的呼吸,聲音乾澀的輕聲道:“因為她。”
“答對。”原野司打了個聲音比較小的響指:“我不是幫你,而是幫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又或者有什麼抗拒的想法,我只能告訴你,她現在已經成了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我想守護的人,所以,一切有可能威脅到她人身安全的事,我都會盡量掃除。”
“說的很漂亮,但為什麼不能對愛情保持忠誠?”黑崎織月的語氣並沒有嘲諷,反而很平靜,平靜到說出這句話就像是在單純為了涼宮紗香好而已。
“我從未說過自己對感情專一。”
原野司頓了下聲音後繼續道:
“如果黑崎桑想挑撥我和她之間的關係,無論用什麼方法,要是她真的願意離開我,我絕不會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阻攔,至於你剛才說的對愛情保持忠誠,我承認自己做不到,對於這一點,我不會說什麼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只能說每個人都有選擇,你不能接受的,別人不一定不能,同理,你想到的,別人未必沒想到,更何況感情這東西,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從一而終的不會變化?”
涼宮紗香會不會醒。
什麼時候會醒。
會意識到她跟自己在一起是件虧本的生意,原野司捫心自問真不知道。
但他只知道。
與其為了明天的事煩心,不如過好現在的自己,他在感情上本來就是一堆廢墟,就算做錯了事也會承擔相應的後果,更何況開弓又沒有回頭箭。
“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為自己的花心狡辯,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
黑崎織月覺得他是在冠冕堂皇。
這次她的聲音略帶嘲諷。
因為她接觸的男人有很多,先不說男人對女人上頭的新鮮感究竟能保持多久,就光是表面說的好聽,背後卻變著法的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想得到身體,男人這種生物就很難令人相信。
“我說我不是一個喜歡強求的人你又不相信,這我能理解,畢竟那是你以為,你的主觀想法我沒能力改變。”
“但只要真的不想在一起,哪怕到最後再不甘心,也沒辦法改變結局。”
“我可以給你舉個例子。”
“嗯…”原野司又端起床頭櫃上只剩下小半杯的涼水,一飲而盡後盯著她的臉輕聲道:“就拿你和她舉例吧。”
“曾經的你們或許真的有過非同一般的感情,甚至超脫了女性朋友間的桎梏,或許你不想承認,但我看的出來,而且你或者她,之前也總有過認為彼此的感情會持續一輩子的時候。”
“可是現在呢?”
“這個答案你很清楚,而且我看過一部電影,裡面有一段臺詞就很貼合你現在的狀態,要不要我念給你聽?”
“請說吧。”黑崎織月儘可能平靜的發出了這道聲音,只有大腿內側旁人看不見,卻已經被她掐到紅腫的軟肉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複雜。
“緣分跟冰塊一樣,握在手裡你就會明白。”原野司伸出一隻手笑了笑。
“其實電影裡的原話是這樣的。”
“緣為冰,我把它抱在懷裡,冰化了,才發現緣分也沒了,以為不放手它就會一直在嗎?抓著會痛,就算你一直不放手,但最後它也會消失的。”
“……”
黑崎織月沉默著沒有說話。
緣分。
看不見摸不著。
卻貌似又真實存在。
就像她之前能夠真切感受到自己和涼宮紗香這兩條相互交叉的人生線逐漸平行一樣,這一次在醫院裡再見的時候,有種之前從未有過的疏離感。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什麼?毫無疑問。
是另一條線的加入,同時把她這條線從交織的節點之中給剝離了出來。
但她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畢竟一個女人,在三十歲的年紀說她終於遇到了自己的真愛,生活要回歸到正軌上,身份是對方好朋友的她,又有什麼理由能夠去阻攔對方呢。
就算不甘心。
也沒有任何站得住腳的道理。
尤其是剛受了別人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