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林府。
穿著一身千總服的賀寬這回能坐著喝茶,只是內心有不好問出口的疑惑,眼前的林老爺穩坐鹽道御史,鹽道各衙門上下誰敢得罪?
誰不得客客氣氣的,更何況林老爺又是賈府的女婿。
金陵四大家。
以前的賀寬不曉得還有如此說法。
如今在鹽場當差小半年,普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的訊息,比如金陵有個四大家,這些對於賀寬而言都不再是秘密,想起以前的無知無畏,賀寬只能苦笑。
所以賀寬無法理解,短短的個把來月,林老爺像是蒼老了好幾歲似的。
到底有什麼煩心事?
“你說你去揚中島上,王信已經帶著人馬離開?”
林如海沒有因為賀寬只是小小的千總就看不起他,請他入座,並命管家上茶,然後才開口確認。
賀寬如實道:“我已經提前告訴過湯平,但是將軍不知道什麼原因,屬下猜測將軍是否因為立功心切?畢竟將軍現在已經是都司,再往前一步就升遊擊。”
林如海不置可否。
賀寬並不覺得自己猜錯。
“把你心裡的想法說說看。”林如海彷彿先生似的口氣,輕描淡寫的問道。
賀寬竟老老實實起身,束手而立,真像個學生似的,如果以前熟悉他的人看見他現在的模樣,恐怕會認不出這是賀寬。
林如海一輩子見了許多人。
王信此人可遇不可求,林如海不覺得這輩子能遇到第二個。
眼前王信提拔起來的賀寬。
忠義可靠,林如海信任王信的眼光,不得不服。
比此人會打仗的,沒有此人機敏,比他機敏的,卻沒有他會打仗,無論是在王家軍,還是如今在鹽場,做的都不錯。
林如海認為是個人才,值得培養一二。
雖然出身低微了些,官職小了些,比不上王信,當個王信第二也不簡單了,至少比王信更容易控制些,以陸仲恆為主,此人為輔,文武雙全。
至於王信,陸仲恆可能壓不住他。
“以前小的不懂將軍為何接受解散王家軍,如今才明白了將軍的難處,只有成為遊擊將軍才能獨領一軍,否則將軍已經護不住王家軍,也擋不住各方面伸出的手。”
林如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賀寬無法判斷,按照自己心裡所想,有些感慨和激動,“所以解散王家軍,趁著最好的時機安頓兄弟們,反而是將軍的一片苦心,將軍卻從來沒有向兄弟們透露。”
林如海這才露出笑容,眼神裡有些讚許。
並沒有在意賀寬的態度。
賀寬能一直記得王信的好,那麼也能一直記得自己的好,這才是林如海看重的地方,所以不會因為賀寬的態度而感到生氣。
賀寬以為自己說對了。
信心十足道:“將軍不會在同樣的錯誤上栽兩次跟頭,此次南下,以都司的身份,必然要大建戰功,靠著戰功升為遊擊將軍,到時候獨領一軍,全然按照將軍的心意打造,必然是比以往王家軍更厲害的隊伍。”
在鹽場的歲月,賀寬明白了一個道理。
你做得越多,並不代表是你的,屬於公家的東西,當然別人也可以拿,所以做得越多,建立的東西越多,來瓜分的人也越多。
利益之下,有時候原來的人反而受其害。
所以在官場上是不能做實事的。
不做事不出錯。
做了實事就會有利益矛盾,那麼必然會出事。
因此沽名釣譽才是大道。
不做事,只談虛名,做虛事,然後虛名越大,又不牽扯利益,官場上講究互相吹捧,花花轎子有人抬,於是輕而易舉的升官。
做官真好。
享著福把官升。
反而想做事卻會把官丟。
明白了這條與世間道理反著來的官之道,才會明白怎麼做官,賀寬有時候感到迷茫,竟不知對錯了,原來這就是非常道。
老子不可言也。
千年來。
這些聰明人的嘴可真緊。
林如海不得不感嘆,王信那小子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天下聰明人何其多也。可惜有時候,實在是太多了,反而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