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平靜說道:“朝廷收稅和徭役,是為了滿足大周的需求,在大周的需求,與百姓的需求之間,需要的是平衡。”周世明盯著王信。
王信不以為然,繼續說道:“如今朝廷積弊日盛,難以革除,以至於年年虧空,於是有了加派。”
“加派是為了支援將軍滅胡。”周世明反駁道:“東南的倭患才平息幾年,東邊的蠻禍,北邊的胡亂,哪一頭不需要花錢?”
王信點點頭。
沒有反駁周世明的意見。
眾人一時間分不清王信的想法,露出茫然的眼神。
王信順著說道:“比如外敵入侵等情況,這種情況下,當然要特事特辦,所以我稱之為特殊情況,還可以稱為戰時狀態。”
“戰時狀態?”
這下不光周世明,張輝李德興等人也來了興趣。
“戰爭狀態下,當然是以贏得戰爭為首要目標,這個時候,全社會都要拿出自己的勞動價值,這是不可否認的。”王信笑道。
“說的好。”
李德興拍手笑道。
說得通了。
張輝苦笑了起來,“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以朝廷自身的弊端,如果能做到將軍所言程度的話以咱們大周的體量,如何又會被幾十萬的部落而煩惱。”
眾人紛紛點頭。
“所以這就是惡性的迴圈。”
“因為戰時狀態消耗的是社會總體勞動的剩餘價值,坐吃山空的道理,想必大家都懂。”
等王信說完。
已經沒有人再反駁。
哪怕是周世豐。
他畢竟也經商,不像純粹的讀書人,抱著聖人之言,約束自己,也約束別人。
元清的失敗,完全是因為文明的失敗,本身就是落後。
宋明的失敗,完全是因為官員。
什麼叫社會的蛀蟲?蛀蟲不是一隻不起眼的蟲子,彷彿輕易的可以捏死,需要知道這是社會的蟲子。
必然挖空一切。
多麼高大的樹木也會有挖空的那一天。
然後一碰就倒。
看著屹立於天地,世界上最大的一棵樹,其實弱不可言。
大周的敵人多是幾十萬人口的部落。
對付這樣體量小的敵人,甚至是對付倭寇的治安戰,卻長年累月的實質性戰爭狀態,挖空整個社會的剩餘勞動價值,終歸會拖垮一切。
原因全是官員。
沒有其他。
“所以諸位,你們是商人,天生的逐利,那麼更應該注重手下夥計們的勞動剩餘價值,哪怕我不說,你們也會這麼幹。”
有人露出笑聲。
王將軍剛才說的雲裡霧裡,仔細一想,不就是讓工人幹更多的活,上班的時間更久麼。
一千個人的活,一百個人幹了。
不也是勞動價值增加了麼。
聽到笑聲,王信沒有生氣。
人性就是如此。
“勞動剩餘價值之外,還有市場需求,你們不要忘記了,如果勞動者沒有需求,就算你們有再多的勞動價值也一分不值。”
王信清了清嗓子,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聚眾昌壟斷了河套地區的採購權,身為市場最大的利益得失者,想問題必然要從長遠的角度考慮,而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聚眾昌的規模已經很大了。
沒有人會為自己的利益作對。
李德興與張輝默默對視了一眼,已猜到王信的想法。
周世明安靜的撫了撫鬍鬚。
王信提高了聲音。
“聚眾昌的最低工錢,我要求每個月不少於八錢,正式夥計的每個月工錢不得少於一兩銀子,每天干活時辰最長五個時辰,每年休假必須有九十天。”
有人下意識急了。
“學徒也要給工錢嗎?”
“學徒也要給,每個月八錢,而且學徒期最多隻能三個月,滿了三個月,學徒沒有出錯的,聚眾昌不能不要人家。”
一時間。
屋子裡熱鬧了起來,聲音逐漸變得喧譁。
有些人面色激動。
“嘭!”
突然。
一聲拍桌子的聲音,讓所有人閉了嘴。
“諸位!”
“你們是想要掙錢!”
“還是想要當部落臺吉那樣的奴隸主!”
王信毫不客氣的問道。
“我覺得將軍說的對。”
“我支援將軍。”
“將軍說的有道理,聚眾昌要做長遠的買賣。”
很快。
許多人出聲支援將軍。
王信一一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笑容。
這下子,更多的商人改變態度。
識時務為俊傑。
將軍手裡有槍,人家講客氣,自己不能當真啊。
看了別人眼色上千年。
這點眼力見,商人們還是有的。
王信搖了搖頭。
商人是逐利的,很多商人也是短視的。
誰也不比誰高尚。
封建官員能治理億萬人口的國家三百年,部落文明照樣可以奴役億萬人口的國家三百年。
所以傳統的讀書人那一套。
的的確確是歷史的垃圾。
宋明兩朝不同政治氣氛,同樣的以文官為主的政治格局,已經是六百年的明證。
工業革命也有羊吃人。
百姓們活的慘不忍睹,但是不可否認商業帶來的社會效益。
至於老百姓過得好。
他們要清楚,救世主是他們自己。
只有老百姓知道救自己,老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
同樣是歷史的明證。
指望官員,指望商人,依然指望別人,那麼誰也挽救不了。
可自己既然來了。
總要做點什麼。
王信一直在思考,什麼是自己最大的優勢。
離開揚州的時候,王信認為是自己的“能力”。
後來在京營,又來到大同。
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
王信明白了。
自己還沒有忘本。
這才是自己最大的優勢。
否則自己就不是自己了,而是另外一個被社會同化的普通將領,哪怕再有能力也依然那樣,最終不過是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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