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卿手持紫杉水犀角複合長弓,使用的是軍中神箭手專用的制式兵箭,箭長兩尺半,白蠟木杆,箭羽是三片白色鵝羽,箭鏃長且底厚,尖頭鋒銳如鑿子,以精鋼打成。
箭離弦如霹靂,劃出平滑弧線,如流星般向段紅煙射來。
段紅煙的寶雕弓已被江水沖走,只隨手抓了張凡弓,加之病後體弱,勉力發出一箭,箭身竟輕飄飄有些沒力。
陳麗卿不由張狂大笑,剛想出言譏諷,卻看見段紅煙那輕輕一箭,分毫無差地擊中了自己發出急箭的箭頭,將陳麗卿的必殺一箭打得偏了開去。
“姓段的妖女,還算有些手段!”陳麗卿發出一聲冷哼,以拇指扣弦,抓箭的手直接抓了一把箭,透過手指分開。
咻咻數箭連環,快如急雨。
段紅煙急忙撤步閃避,可陳麗卿每箭所射方位都有不同,分明預判了段紅煙閃躲方向。連綿不絕的箭雨,好似織成一張漫無邊際的箭網,令段紅煙應接不暇。
“呀!”
段紅煙發出一聲負痛嬌呼。
原來她張口咬住了陳麗卿一支箭,另一支箭卻隨即如流星趕月而來,正中段紅煙左胸。
左邊是心臟所在,陳麗卿心下得意,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段紅煙比她美麗,比她端莊,這越發引起陳麗卿的嫉恨,強化了她抹殺對方的慾望。
中箭之後,段紅煙躺倒在地,面色蒼白,雙眼緊閉,身軀抽搐不已,更讓陳麗卿覺得段紅煙已受了致命傷。
未想到段紅煙咬了咬牙,閃電一般重新站起,骨盆後傾、下背打直、沉肩微含胸、玉頸前伸,挽弓就是一箭。
陳麗卿心中大意,猝不及防,被一箭貫頸而過。
這一箭並未射中喉管或者大血道,但脖頸之痛,與頭腦相連。人被鈍器擊打脖頸,很容易負痛暈倒。陳麗卿被段紅煙一箭穿脖,頓時昏迷過去。
等她悠悠醒轉時,已經被憤怒的潮州民兵們脫光上身,五花大綁。
但人們投向她的目光沒有一點肉慾,全是徹骨的恨火。
當年陳麗卿的父親陳希真搜刮地方,魚肉百姓,激起裘甫之變,被王式大將軍下令處死,安撫民心。
陳麗卿在潮、循兩州“追贓助餉”,搜刮民間資財,同樣無所不用其極,兩州民人恨她入骨。
得到擒獲陳麗卿訊息後,朱溫又知戰場大局已定,為免夜長夢多,下令將陳麗卿就地處刑。
鄧財主咬牙切齒,提刀上去,從陳麗卿胸前割一塊肉下來:“毒婦,吃俺一刀!”
他的親弟弟在陳麗卿的拷掠中,被用夾棍夾得腦裂而死。鄧財主也破了一大筆財,才保得性命。
陳麗卿痛得鬼哭狼嚎,淚下如雨。但她倒也剛悍,至死沒有說出一句求饒的話。
最後時刻,她想起了自己的情人時溥,悠然坐在床邊,輕輕摩挲她肉體的樣子。
陳麗卿自從被裘甫義軍侮辱後,為了模仿焰帥,也變得對男人不假辭色。
時溥是那之後唯一享受到她身體的男人。
“咱倆的身子真是說不出地契合相配,又都是國家將官,門當戶對。可惜吶……”
陳麗卿當年被裘甫部亂民欺凌三日,才被救出來,此事盡人皆知。
時溥可以接受妻子不是處子,但沒法娶一個受辱之名人盡皆知的女子主中饋。
在最後,陳麗卿意識到,從那年起,她就無路可走。父親所犯下的罪,理所當然地被她所承擔,僥倖活下來的她因為仇恨,變得比父親更加殘暴酷烈,而後一步步走向毀滅。
在仇人們一人一刀的割剝下,陳麗卿上身露出白骨,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她黯淡下去的的眼神,除了痛苦、憤怒,還有些許淒涼。
朱溫倒不關心這個惡女臨死前想什麼,他對一邊的段紅煙溫言道:“師妹,你的傷還好罷?”
“沒事。”一向率性恣肆的段紅煙突然有點靦腆,捂著胸口,玉顏輕紅。
她胸前的箭矢當然已經被拔出來,包裹好傷口。
“那地方大了些,對練箭入門很不方便。幸虧本千金學箭早,到今天,倒是緩衝了老女人的箭鋒,救了我一命。”
段紅煙微微垂首,負傷後的柔弱模樣,格外惹人憐惜。
朱溫突然想起段紅煙在洞穴中說的夢話。
她囈語中說,她的父親殺了母親。
按照段紅煙說法,她的箭法是獵戶父親教的。但一個獵戶哪裡能擁有這樣神乎其技的箭法?
她那位犯下殺妻大罪的父親,一定是位高人。
但這種事情蘊含的痛苦,也實在令人難以回首。
朱溫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開口詢問。
霍存所部也已抵達發起進攻,三面受敵的蠻僚大軍,土崩瓦解,一時星散。
但戰鬥並沒有完全結束。
朱溫之所以下令臨陣處決陳麗卿,是因為她深被潮州士庶所恨,就地處死她,可以鼓舞士氣。
此後各方又緊鑼密鼓地加入到對敵人的剿殺當中,追亡逐北,殺得積屍成山,流血成河。
蠻人和官軍被殺者超過五千人,被俘者亦高達八千以上。至於逃竄中互相踐踏而死,或是摔入山澗、墜上大石斃命的,更是難以計數。
當包圍陣地整個冰消瓦解,高彥發現,自己頃刻間從圍困變成了被圍的一方。
霍存部在南,田珺、朱珍率軍在北,朱溫和若然禪師、鄧財主則率兵從東西兩邊過來。
身邊的敗兵中沒有看到錢鏐,高彥只能讓錢鏐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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