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草軍戰士直接被射穿木盾,將手掌釘在盾牌上。朱存也覺左肩一陣抽痛。
盛夏季節,朱存只穿了輕便的皮甲。肩頭缺乏甲葉防護,頓時一箭入骨。
軍士們見朱存中箭,不由變色。
卻見朱存虎咆一聲,將箭矢一把拔出,向那名來不及回撤的回鶻騎士飛擲而去。
這是一根重箭,投擲出去可以當梭鏢使用,刷地一聲,正打在回鶻騎士脖頸,頃刻墮馬,沿著土坡滾到草軍陣前,被叢槍戳作肉泥。
草軍陣列中登時歡聲大作。
朱存露出一抹淡笑,瞧著北面朱珍、田珺等人帶著部隊主力漸漸走遠,已經擺脫敵人的追逼。
高彥被射成重傷,對長武突騎的鬥志也造成很大影響。缺乏一流騎將身先士卒領導,他們在追擊中威力大減。
留下來斷後的朱存等人,卻被蠻僚們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如鐵桶般水洩不通。
高彥裹瘡出陣,親自來到陣前:“朱存,你覺得你弟弟還活著?”
“我家三弟命大,不似有些短命鬼,還沒被閻君來勾呢,就在臉上戴些鬼怪形狀!”
朱存這話,顯是在譏諷高彥的蘭陵王面具。
高彥全不動怒,竟直接把面具摘了下來,微笑道:“倘若朱三兒還活著,也是好事。朱存,你若歸降我軍,說服你弟弟亦為我所用,未來你兄弟二人,前途不可限量。”
這話其實很有些真心。
高彥野心勃勃,認為一個錢鏐,尚不足以支撐自己爭霸天下,若朱溫也為自己所用,恢復渤海高氏祖上的北齊王朝江山,又是什麼難事!朱存全不領情:“高彥,我家三郎是人中龍鳳,豈能給你這樣鼠輩做事!要戰便戰,休要羅唣些不湯不水的廢話!”
高彥勃然色變:“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公子只能早早超度了你這條粗鹵漢!”
令旗一揮,蠻僚們再次如潮水般洶湧而上。
激戰由午至暮,周邊鎖足而戰的草軍死士盡數犧牲。
哪怕輪番上陣以休整體力,經過整日鏖戰的蠻僚們,耐力和勇氣也近於熬幹。
高彥一聲令下,作為最後預備隊的鎮海軍牙兵紛紛放下強弩,手持刀槍,決死衝擊朱存佈下的拒馬、戰車陣勢。
落日荒草,鬥兵已稀。
朱存望著遍地堆積的同袍屍首,與四方斷裂的殘旗,手拄長槍,昂首面對如洪濤湧來的敵軍。
他身上中了七箭十刀,鮮血涔涔流淌,卻越發散出凜凜威嚴。
無論是蠻僚,還是鎮海軍,看向朱存的眼神都帶上了些許敬畏。
這樣的鐵漢,連敵人也會忍不住敬重。
朱存長槍揮舞處,鮮血潑灑,且戰且退。退到崖邊時,他身旁已無一個戰士,敵人成半圓將他圍成一圈。
因忌憚朱存如受傷猛虎般的威勢,無人再敢上前。
高彥彎弓搭箭,一箭射入朱存胸口。
朱存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向後倒去,頃刻墜入滔滔浪花之中,被激流所吞沒。
兄長是一座山。
而今天,一直無聲為朱溫遮風擋雨的那座山,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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