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江水,頃刻將朱溫沒頂。
口鼻被水灌入,帶來強烈的窒息感。
朱溫心跳加速,大聲嗆咳,卻令更多江水湧入氣管當中。
他頓時眼淚鼻涕都湧了出來。
求生的本能讓朱溫死命掙扎,習武多年帶來的肉體記憶,則令他的掙扎漸漸跟上激浪的節奏。
江水湍急,一個不小心就會灌一肚子的水,沉入江底。
可隨著浪濤沖刷,朱溫漸漸找到了在家鄉小河裡鳧水的感覺。
他竭力讓腦袋維持在波面之上,一邊隨著波濤漂流,一邊竭力向著江岸靠近。
所謂的江岸,兩側其實都是高聳的峭壁。
但若能找到一個立足之處,便能結束危險的隨波浮沉。
一個激浪拍來,差點將朱溫直接打入濤底。
他竭力閉氣,直接潛游下去。
可江水下方,同樣有難以捉摸的暗流。
夏水暴漲時節,朱溫的水性不足以在驚濤駭浪中堅持太久。
幾個氣泡咕嘟嘟地冒出,隨後是朱溫溼透了的腦袋。
他的手掌終於攀上了崖壁上一塊突出的岩石。
朱溫發現岩石上方,有一個剛好略高於水面的洞口。
他長鬆一口氣,縱身而上。
遊目望去,洞穴內竟透出淡淡的光亮。
大概是上邊有天坑,天光被溶洞裡的鐘乳折射。
這也意味著,洞裡多半有回到地面上的路。
朱溫心中驟然一喜。
他隨即看到一個個人形如下餃子一般,從崖頂失墜下來。他們水性不及朱溫,有的人身上還披著鐵甲,頓時被波濤吞噬得無影無蹤。
這一刻,朱溫才體會到冰冷如同江水的現實。
自己還活著,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草軍同袍們因為他的墜江,現在已經群龍無首,陷入慘烈的潰敗。
朱溫下意識地去摸大夏龍雀寶刀,而後摸了個空,才意識到,寶刀早已沉入江底。如果自己一直抓著刀,又豈能游到洞口?
有人棄劍如遺,有人終生不負。自從得到這把刀,朱溫兩年多以來,一直與它朝夕相伴。
如今為了求生,出於本能丟下了它,也令朱溫悵然若失。
他還活著,將來可以找些泅水好手,將寶刀撈起來。
可這戰折損的弟兄,卻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朱溫陡然心如刀絞。
蘄州之戰後,他曾嘲笑過尚讓沒法從慘敗中振作。
當自己置身此境,才理解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
本以為最接近勝利的一刻,希望於剎那之間像泡沫消散。一個個親近的面龐身影,眼睜睜地消逝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崖上有有二哥朱存,有戀人田珺、小師妹段紅煙,有朱溫倚為心腹的朱珍、葛從周,還有六千草軍弟兄。
朱溫攥緊拳頭,指甲狠狠扎入掌心,流出血來。
他想象不了失去他們的樣子。
他不知道,回去之後,就算黃巢饒過他,他又如何能饒過自己。
他甚至恨不得自己被江水吞噬掉。
他來不及痛苦多久,就看見一道火紅的身影,從高岸上墜入水中。
朱溫沒有多想,一個猛子扎進水裡。
河岸高達二十丈有餘,陡峭無處借力,猿猱難攀。朱溫想迅速回到崖頂挽救局勢,已經來不及了。
拼上性命去救自己可能救下的人,還能緩解一些現下的痛苦。
這一刻,朱溫突然感覺到在激流中掙扎,也不是那麼艱難。
接近段紅煙的一刻,朱溫陡然感覺到一對如水蛇般的臂膀,往自己身上纏過來。
在水裡救人,溺水者驚惶掙扎時抱住施救者,比起水流本身都可怕。
朱溫一拳轟在段紅菸頭上,將她打得暈了過去。
縱然如此,救人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朱溫自己都難以回憶,他是經過一番怎樣的掙扎,才拖著段紅煙游到洞口邊上。
手指湊到段紅煙鼻端,發現她的呼吸已變得微弱。
稍作遲疑,朱溫就解開了段紅煙的戰袍,在一對高聳上發力按壓起來。
這是他對田珺都沒做過的事情。
這時候也沒有別的選擇。
一道道水柱,如小噴泉從段紅煙口鼻裡湧出來。
她呼吸漸漸恢復正常,開始大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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