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痛快?”朱溫向田珺大笑道。“痛快極了!”田珺笑顏如花,蜜色肌膚折射著正午的陽光,越發顯出活力美態,彷彿一尊女神。
“但你可沒向我全說實話。”朱溫道:“嚴公子沒你說的那麼壞。”
“我也沒說假話啊。”田珺突然有些侷促。
“這倒是,只是想不到像你這樣的笨蛋,也說話只說一半。”
一件事情如果只說一半,性質就相當不同。
“原來你也有青梅竹馬。”朱溫微微一笑。
“算不上,又不是兩三歲就認識的。”田珺哼一聲道:“我八歲的時候,在魏州各家牆上到處亂竄,一不小心摔進他家的院落裡了。”
“後來你就說要嫁給他?”
“八九歲說的話,哪能當真?”田珺否定道。
“一個六歲孩子,從小被關在深院天井之中,突然看到一個比他大兩歲,漂亮得跟仙女一樣的姊姊從天而降,會怎麼想?”
朱溫有些感嘆道:“但這位嚴公子犯蠢的地方就在於,他覺得自家門第比你家高多了,就不考慮你的感受。”
“韓君雄節度使的幼女,比他大十二歲,病得快死了,要他娶進門沖喜。如果嚴家不從,馬上被節度使滅門。”
韓君雄節度使是現任魏博節度使韓簡的父親,韓家千金則是韓簡的妹妹。
“於是他跟你說,先做一兩年妾,等韓家千金病死了,再把你扶正。”
“我覺得,你這個笨蛋當初還是對他小子有點感情的。”
“沒有!”田珺矢口否認:“姑奶奶不喜歡這種娘娘腔,只是起初想著也不太討厭他,嫁給他又能給家裡弄不少好處,誰曾想他要委屈姑奶奶做妾!”
“任性。”朱溫評價道。
田珺不答,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放在別的許多女孩子身上,確實稱得上任性,一點不管家族的利益。
“嚴公子真算個痴情人,哪怕過了整整五年,他依然想著你,儘管你當時馬上與他絕交,還抽了他耳光。”
“他和韓家千金壓根沒有過夫妻之實,至今也無妻妾,就算你不肯回去,他也承諾幫咱們擺平一切麻煩……”
朱溫本來準備收拾的物件,是祖上曾屠過宋州的尹郎君。至於請來嚴公子,就是讓嚴公子幫忙收拾殘局的,早就透過氣了。
沒想到王景崇節度使路上纏住了自己的好友嚴公子,硬要湊上來送臉上門。
“只不過想讓嚴公子安撫住王節度,恐怕有點難度。”朱溫又道:“所以我只能找韓簡節度使罩你們田家了。”
“他自己怎麼想無所謂。當年他惹我不開心了。”田珺說著,眼神有點落寞。
“其實你這樣的任性挺好。”朱溫嘆息道:“因為我當年比你任性多了,想聽我的故事嗎?”
田珺愣了愣,她當然發現朱溫是個有故事的人。
“講吧,我很想聽。”
她確實很好奇朱溫的過去。
“我和醒香並不算嚴格的青梅竹馬,我認識她的時候都十七歲了。”朱溫說著,突然陷入悠長的回憶中:“但其實我們仍算是孩子,對於世上很多事都不懂。”
許多人二十歲不到,就結婚生子,但他們心智其實並沒有質變,只不過是孩子被迫去撫育比自己更小的孩子罷了。
“我和她一直互相當朋友,哪怕曾一起遊歷過南到蘇杭,北到河朔的土地。”
“因為我們都那樣驕傲。”
“有一天,我又偷偷摸進她家,被她阿爺張蕤刺史叫住了。”
“張蕤刺史問我打算怎麼辦,我說不知道。”
“張刺史說自己一生為官清正,但願意為了我去動用關係,給我弄個前程。我卻說既然如此,就不要讓刺史公一生的清正之名白璧微瑕。”
“張刺史卻告訴我,他積勞成疾,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他這樣寒門出身,一旦人不在,家族的人脈權勢,便會須臾清零。”
說到這裡,朱溫自嘲地笑了起來:“很愚蠢很任性吧,大人都說到這一步了,我卻還執拗地不想靠別人。”
“張刺史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當年能做到這個位置,除了比所有人更努力之外,還有相當的運氣。而我想要走他走過的路,是不可能走得通的了!”
“我卻沒想到,那是張刺史留給我的遺言。”
“我出去辦一件事,回來時便得到訊息,刺史公病逝了,醒香與她阿孃一起離開了宋州,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本來給我留了信,但卻被風颳走了。”
“這麼多年了,我們都沒再有過任何聯絡,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一直不肯主動告白,讓她埋怨我了。”
田珺靜靜聽著,而後沉默了很久,清風習習,將她的秀髮拂起,在腮邊如綠雲般流動。
“這就是你和你師妹保持距離的理由?”
“她的聰明很像醒香。”
“所以我和芷臻讓你覺得比較安全。”田珺評價道:“你不用擔心走火難以脫身。”
朱溫露出一個苦笑:“所以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別扭,糟糕的人。”
“那麼,陪我打一場,現在。”田珺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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