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探、收買、暗殺,還有散佈謠言。”駱養性摘下頭上的斗笠,輕輕地往臉上扇了幾股熱風。“正所謂兵者詭道,只要您不嫌下作,我們都能辦。”“就這些?”沈有容眼角微動。
“還能有什麼?”駱養性笑著反問。
“.”沈有容果然噎住了。他隱隱地覺察到,皇帝派出這麼一支堪稱精銳的錦衣衛隨軍入朝,應該是別有所圖。但揣摩上意不是猜謎遊戲,駱養性實在不說,他沒法子鬨鬧著叫人揭開謎底,更不可能一個接一個揣測,並期待在一系列的排除之後摸到正確的答案。
駱養性也不想開罪沈有容。他輕輕一笑,順著自己的反問遞出了一個臺階:“現在想不到也無妨。您要是在這之後,又突然想到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再重新開口也不遲。”
沈有容深深地看了駱養性一眼,接著拱起手,穩穩地踩住了駱養性遞來的臺階。“那我就先提前謝過駱僉事了。”
“沈提督何必如此見外?”駱養性抱拳還禮,笑著說:“說到底,大家都是為皇上,為了大明,為了這朝鮮國的萬千百姓。無非所做的事情不同罷了。”
“是啊.”沈有容附和點頭,但實在笑不出來。
隊伍頂著烈陽又行進了幾里地,忽有一匹快馬逆著行軍的方向從田埂邊疾馳而來。因為騎手的背上插著一支代表著報信的旗牌,所以前導警戒的騎兵隊伍都沒有攔他。
那人一直飛馳到距離沈有容差不多五十步的位置,突然聽見一聲大喊:“停了!”
“籲!”信使立刻按照指示勒住馬韁,但馬兒減速需要時間。
又前進了差不多十步,馬兒終於停下了。沈有容的內丁親衛也在同一時間迎了上去。“你是哪一營的?”
“四,四營。”驅馬疾馳,馬累人也累,那信使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把氣息調勻。“是沈參將遣我來報!”
為首的內丁親衛正要說話,但沈有容卻在那之前喊了一聲:“讓他過來說話!”
沈有容沒著甲沒穿袍,而是穿著一身素服,頭戴一個斗笠。那信使沒認出人,所以直到親衛們讓開了路,他也還是愣在原地。
“去啊,提督正叫你呢。”一個親衛催促道。
“啊?那就是”信使眼角一抽,頗有些難以置信。在他看來,現在的沈有容就是一個身材稍壯的老漢。完全不像一個能指揮千軍萬馬的人。
“你快去啊!”又一個親衛催促道。
“哦”信使這才重新揮動馬韁。
馬兒還在大口地喘著熱氣,突然接到前進的指令,有些不滿地回頭看了一眼。不過“嘰”的一聲抗議之後,聽話的閹馬也還是邁出步子向前走去。
信使來到沈有容的身邊與他並轡而行,開口第一句竟然是問:“您是沈提督嗎?”
沈有容一愣,腦袋向後一仰。“我是沈有容。沈參將派你過來不是給我傳信的?”
“是。小人只是確定一下。”年輕的信使憨憨地笑了笑。
沈有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信使是因為自己穿著樸素所以心生疑惑。於是抬手把斗笠往上一揭,笑道:“現在確定了嗎?”
“嗯。確定了。”儘管信使不知道沈有容長什麼樣子,但還是呆愣愣地點了點頭。
“說吧,什麼事?”沈有容又把斗笠給壓了下來。這太陽實在晃眼得很。
信使想了想。“沈參將要小的告訴您老,水師的袁千總派人過來說,他們已經在漢江邊上靠岸了。”
“嗯”沈有容淡淡地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沈有容還有些擔心那一路水師會與朝鮮水師爆發正面衝突。不過今天上午見過李利亭和林承業,知道平壤一路軍已經下到了京畿地方,他也就不再擔心什麼了。
“他們現在停在哪裡?”沈有容問道。
“停在哪裡.”信使看著沈有容,眉間皺出了一個疑惑的弧度。“就是漢江南岸啊。”
“說了跟沒說似的,”駱養性在邊上幽幽地接了一句。“漢江有幾百里長呢。”
信使循聲望向駱養性,心臟沒來由的緊了一下。
“我是想問,他們現在停在哪個渡口?我們要走哪條路過去?”沈有容溫聲問道。
“小的不知道,”信使癟著嘴,尷尬地笑了一下。“沈參將沒說。”
“好吧。”沈有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還有別的嗎?”
“有!”信使趕緊點頭。
“說。”
“袁千總他們在靠岸的時候碰見了一個.”信使卡住了,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才記起:“.一個使團!”
“碰見了?”沈有容抓出一個詞。
“沒錯,就是碰見!”信使很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那個帶隊的人是不是叫張晚?”沈有容主動問。
那信使原本還在回憶其他資訊,聽見這話立刻亮了眼睛。“您怎麼知道?”
“呵呵。”沈有容揚起嘴角,神秘莫測地笑了兩聲。“要是沒有別的事情,你現在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那信使愣愣地點了點頭,看向沈有容的眼神裡也多了許多敬畏。“您有什麼吩咐要小的帶給沈參將嗎?”
“沒有吩咐,照常行軍。”沈有容說道,“你只消告訴他,太陽落山之前,我一定要飲馬漢江!”
“是!”信使扯過韁繩,留下一路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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