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其他民夫用實際行動與挑頭的中年民夫切割,那幾個兵曹的衙兵一下子就抖擻了起來。為首的伍長挺起胸膛,邀功似的走到張晚的身前,“幹什麼呢,沒聽見大老爺叫你過來嗎?”伍長一動,其他士兵也跟著動了起來。他們蓄勢待發,只要張晚一聲令下,立刻就會撲上去抓人。
不過張晚並沒有如鄭鬥源所期待的那般下令抓人,而是帶著微笑,繼續朝那中年民夫招手:“你過來。我不把你怎麼樣,就只是說兩句話,澄清一下。”
那中年民夫哆哆嗦嗦地走出人群,離開棧橋,來到張晚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大老爺!”
“他說你鼓動其他人罷工了?”張晚反手指了指鄭鬥源。
“冤枉,老爺我冤枉啊!”那中年民夫連忙搖頭否認道,“這位老爺心裡發急,一直在那裡催,但這渡口上就這麼幾條棧道。對岸的船一時全到這邊擠著,只能走一艘下一艘,還得裝車,就是想快也快不起來啊。”
“放屁!你明明說了自己不想幹了!”鄭鬥源跨步上前,本想要踹那民夫一腳,卻被張晚生生攔住了。
“好了。”張晚瞪了鄭鬥源一眼。“差不多得了,急又能有什麼用。人家哪句話說得不對嗎?”
“可他一個賤民!如此出言不遜.”鄭鬥源的臉色紅到了極點,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氣的。
“夠了!都什麼時候還在這裡鬧。”張晚大聲打斷道,“要是真鬧得罷工了耽擱了出使的事情,你來擔這個責任嗎?”
“這”鄭鬥源一下子縮了。
“真是的。”張晚白了鄭鬥源一眼,“大夏天的,你熱人家也熱,你煩人家更煩。人家還在下邊兒幹著活兒呢。”
“該他乾的.”鄭鬥源嘟囔道。
“你說什麼!”張晚皺起眉頭,瞪問道。
“沒什麼。就是熱”鄭鬥源又抬手抹了一把汗。
“熱就去亭子那邊兒歇著,別在這兒添亂了”張晚反手指向建在渡口西邊的一個納涼亭,卻看見遠遠地看見一艘豎帆的大船正順著風逆水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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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來說,漢江是一條溫馴的河流。在非雨季,大部分河段的水流看起來非常平靜,甚至像湖泊一樣。在漢陽周邊這種地勢相對平坦的地帶,即便是在夏季這樣的雨季,只要不遇上強降雨或颱風,水流也急不到哪裡去。
但是逆水行舟就是逆水行舟,即使有風力相助也走得不快,短短的幾里航程,竟然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走完。
“這什麼狗屁的麻浦渡,棧橋怎麼比我們的船還短。”為首的戰座船上,被沈有容招降的前海寇,因為出兵朝鮮而特晉為水軍千總的船隊指揮官袁進,正倚靠在船舷上罵罵咧咧地眺望著面前的渡口。
“棧橋短也能停,不過得先讓那些小船滾開。”這艘戰座船的指揮官,船總呂國忠小跑到袁進的身側說道。
“我還不知道能停?”袁進白了他一眼,“我是擔心有沒有走對地方,按理說都到漢陽了,也該有個稍微大一點的碼頭了吧。”
“那就再找個人問問吧。”呂國忠舉手遙指,“您看,那裡不是有幾個穿官服的嗎?”
“也是。”袁進微微頷首,轉頭便喊:“胡老頭兒,過來!”
“來了,來了。”被稱作胡老頭的通事本來就在不遠處,聽見招呼立刻跑了過來。
“待會兒再靠近些,你就問”
“是不是問這裡離漢城還有多遠?”胡老頭微笑著搶答道。
“就你聰明。”袁進輕笑著白了他一眼,轉頭又打了個哈欠。
過了一會兒,見距離差不多了,呂國忠便高喊道:“收帆!停船!不下錨!”
中式硬帆通常可以透過升降帆索,減小或增大風帆的受風面積,從而調節船速。在這逆流的江面上,想要暫時停船,而又不想拋錨,最好的方式就是收帆減速,儘可能地使船速與水流速度相等。這顯然是一個技術活兒,就算對於經驗豐富的水手們來說,也算不得什麼易事。
戰座船一聳一頓地停在了距離邊緣棧道差不多兩個船身的位置。張晚等人也來到了船前。
“這裡離漢陽還有多遠!”胡老頭把著船舷,扯開嗓子喊。
“渡江北上十里就是漢陽。”張晚迎上去,用漢語應答。“敢問貴部是沈提督麾下哪營人馬?”
胡老頭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袁進:“那人會說咱們的話,要不”
“那你就讓開。”袁進一屁股頂開胡老頭,把著船舷衝著張晚喊道:“我們是提督沈公有容麾下中軍水師左哨。我是本哨千總袁進,你是誰!”
“我是有明朝鮮國兵曹參判張晚。奉王世子令旨,渡江恭迎沈提督,敢問沈提督現在何處?”張晚知道天朝的水軍千總高不過五品,矮不過六品,但他絲毫沒有託大,直接就拜了下去。
袁進倒吸一口熱氣。“你說你是來幹什麼的?”
張晚輕咳一聲,仰頭高喊:“我是有明朝鮮國兵曹參判張晚!奉王世子令旨,率團恭迎沈提督!”
“恭迎是嗎?”袁進確認道。
“是!”張晚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升旗,停船!”袁進轉頭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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