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峕伯眼神一亮,急匆匆地接話道:“柳判書憑什麼這麼說!”“那些反賊為了滅口,連你們李判事的轎伕都給殺了,”柳希奮朝李爾瞻揚了一下腦袋。“還會好心地留那些流民的活口嗎?”
“這”具峕伯抬起頭,顫聲望向李爾瞻。
“先盡力查著吧。”李爾瞻淡淡地說道,“查到哪兒算哪兒。”
但實際上,李爾瞻從一開始就不指望具峕伯能透過搜尋寺廟,找到乃至抓到那些綁架他的反賊。與其說派具峕伯出京偵查,是為了緝捕反賊,還不如說是為了向世子證明,他確實在前天出宮離京之後遭到了反賊的綁架。
李爾瞻有些得意,甚至有些鄙視那些反賊。如果由他來辦這件事情,一定會把所有可以證明權臣遭到綁架的痕跡全部處理掉,好加深君主與權臣之間的猜忌。如今轎子留下了,衣服也沒燒乾淨,現場還有殺人的痕跡,那他的謀反嫌疑也就徹底洗清了。
一時間,李爾瞻的心裡竟然又冒出了東山再起的想法。國王排擠他打壓他,除了廢母之事遲遲沒有進展的原因外,更是因為足以威脅到王位的人已經被清理差不多了。可如今在天兵壓境、皇帝廢王的劇變下,冒了一個公然的舉事反賊出來,他這樣的酷吏也就又有用武之地了。
“是。”具峕伯躬身作揖,接著請示道:“李判事,屬下打算把那個村子裡的人全抓了。您看.”
李爾瞻問道:“那村子裡有反賊?”
“不知道。”具峕伯不敢說肯定的話,“大概沒有吧,抓他們主要還是為了找線索拿口供。”
“反賊就別抓了,”李爾瞻說道,“又不是辦那種案子,賊人要是自己藏起來,你該抓不到還是抓不到啊。反而惹得一身腥臊。”
“那屬下這就把他們都放了?”具峕伯說道。
李爾瞻想了想。“也不要都放,至少把你說的那個知情者留下,另外再找一些類似的知情者。要真正的知情者。你把他們的口供拿到。千萬不要添油加醋,更不要上大刑。好好招待他們。為今之計,抓反賊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壞了世子的清名。你要時刻記住,你現在是在以世子名義行事。聽明白了嗎?”
“是,屬下明白。”具峕伯的心先是一緊,旋即一鬆——好在剛才聽了黃廷悅的勸,暫時沒有硬調訓練都監的人馬對文家村搞一網打盡。
“你去吧。”李爾瞻擺擺手。
“是。李判事,柳判書,屬下告辭。”具峕伯告辭轉身,但很快又回了頭:“李判事。”
“還有話說?”李爾瞻收回了正要拿筆的手。
“您的轎子,待會兒就給您送到府上,但那臺轎子被賊人推下山坡,滾了好遠,不少雕花碎了,左側的隔檔也有了一條裂痕。儘管四柱、橫枋這些承重維穩的地方沒有看見明顯的破碎,但是就怕有暗傷。所以屬下以為,還是要請幾個木匠好好兒檢查一番,不要光是換了雕花和隔檔就直接用了。”具峕伯微笑著望向李爾瞻。
李爾瞻沉默了一會兒。“找個地方燒了吧。”
“燒了!?”具峕伯一驚。“那可是黃花梨打造的轎子!應該還能用的。”
“身外之物而已。無論如何,那四個轎伕都是因為給我抬轎子所以才慘死在反賊手上的。把這轎子燒了,也算是祭奠他們。”李爾瞻說道。
“那您以後坐什麼呢?”具峕伯問。
“我家裡不是還有兩臺舊的嗎,我已經叫人拾掇好了。”李爾瞻擺擺手,拿起筆。“去吧,燒了。不必帶回來了。”
“是。屬下告辭。”具峕伯抱拳拱手,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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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查冊無果,今天派人搜查延佛寺也無果。再這麼下去,我們怕是抓不到那個反賊了。”柳希奮收回視線,側身望著李爾瞻。
“嗯”李爾瞻用鼻腔長撥出一口氣,算是應了一聲。
柳希奮皺起眉頭。“嗯是什麼意思,你得想辦法啊。”
“想什麼辦法?已經沒辦法了。那位‘閣下’絕不會在這時候現身讓我們抓。”李爾瞻寫完最後一個字,才又抬起頭。“從仁川到漢陽,飛馬一日可來回,就是正常行軍也只要一天。如果那位沈提督不在仁川停留,見了張晚也不停,恐怕今天黃昏就能抵達漢陽城下。我們已經沒時間了。如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只是確定那位‘閣下’的身份而已。”
柳希奮眼神一黯。“你覺得,李知事他們能在奉恩寺找到興安君兄弟嗎?”
今天早上,李爾瞻派遣了兩支隊伍離京。其中一支由義禁府的三號人物,同知具峕伯帶領,他們的任務就是前往臥牛山進行蒐證。而另一支隊伍則由義禁府的二號人物知事李應星親自率領,他們要前往江南的奉恩寺,尋找興安君兄弟的下落。可以說,為了辦這個案子義禁府已經是精銳盡出了。
“應該是找不到的。”李爾瞻說道,“如果是真是他們,那他們這會兒肯定已經躲起來了,如果只是禮佛,那麼這會兒也該離開了。”
“那你還派李知事大張旗鼓地跑這一趟?”柳希奮說。
“找不到人也能問啊。”李爾瞻扶額道:“只要能問到興安君兄弟有沒有真的去禮佛,什麼時候去的,在那兒待了多久,差不多就能推斷出他們是不是那位綁架我的‘閣下’了。”
“也對。”柳希奮頓了一下,突然問道:“那如果興安君兄弟真的去禮佛了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爾瞻一下子就聽出了這番話裡的試探意味。“你有話不妨直說,沒必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沒什麼意思。”柳希奮心裡一緊,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著空蕩蕩的案臺問。“我就只是隨口說說。”
“柳國舅,”李爾瞻乾脆挑明瞭說:“你是不是還在懷疑我和綾陽君的關係?”
“那個申景禧畢竟是你的門人。”柳希奮盯著自己的指尖,小聲說道。
“申景禧,申景禧哼!”李爾瞻噴出一縷帶著輕蔑的鼻息。“樸承宗又對你說了什麼?”
柳希奮瞳孔一縮。“有話就說,不要東拉西扯的!”
“那好,那我就直說了。”李爾瞻放下扶額的手,側過身子正對柳希奮。“我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既管著兵曹又管著義禁府,若真是因為申景禧的關係想要包庇綾陽君,那就不會讓你們知道有這個嫌犯。再說了,我為什麼要包庇綾陽君?為了造反嗎?你可別忘了,前天離宮的時候,我可是能堂堂正正地把訓練都監軍領進漢陽的。我若是有心造反,那時候不比現在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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