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靖門,俗稱“北大門”,是漢陽四大城門之一。始建於洪武二十九年,初名“肅清門”。
永樂九年,朝鮮國太宗李芳遠,聽信了風水相師的說法,認為肅清門的位置“不固王氣”,遂將北門東移至現址重建,並取“肅奸慝,靖四方”之意將其改名為“肅靖門”以“鎮定王氣”。
這次改建稍稍拉長了都城北門與宮城之間的距離,但二者仍然相距不遠。即使是改建之後肅靖門距離景福宮也只不到三里地,距離設有隆武堂、慶農齋的景福宮後苑(青瓦臺)更是不到二里地。
為確保宮城安全,肅靖門通常處於關閉狀態,不輕易開啟。此外,朝鮮朝廷還在肅靖門東側半里外設立了名為“北門防禦哨所”的哨營,作為肅靖門的前衛。
壬辰倭亂期間,景福宮整體焚燬,兩代國王不得不在返都之後遷居別處。不過,北營哨所並沒有因此而廢置。肅靖門也仍舊維持著非祭天、喪葬不開的慣例。
肅靖門坐落於陡峭的北嶽山脊,地勢險峻,不利於車馬通行,且距離延佛寺所在的臥牛山更是隔著一整個漢陽。所以即使載著李爾瞻的驢車和冒死押送驢車的崔家家僕天不亮就出發了,他們也還是過了中午才走到北營哨所附近。
肅靖門常年無事,就算是經歷了亡國之災,也沒有遭到什麼破壞。因此,北營哨所的駐軍一向懶散,要是沒人盯著可能連瞭望塔都不願意上。但兵曹畢竟下達了戒嚴令,宮裡也給不遠處的肅靖門派去了監軍內侍,所以坐營的北營別將就是裝樣子也得把哨兵攆到塔上去杵著。
“啊”塔上的哨兵正打著連天的哈欠,突然看見一個灰色的人影出現在了眼前。一開始,值塔的哨兵只當那是一個尋常村夫,沒太在意。若不是因為對方徑直走來,他甚至都不太願意開腔吆喝:“站住,到別處去!”
“我是李爾瞻,叫你們的營將出來見我!”儘管北門防禦哨所在編制上屬於訓練都監,但李爾瞻甚至連管營的將官叫什麼都不記得。
“嚷嚷什麼呢。”哨兵沒太聽清。“快滾!今天不做買賣!”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在出發之前,崔鳴吉等人特意將李爾瞻身上那件顯眼的一品官袍給扒了下來。因此,值塔的哨兵完全沒有意識到遠處的老頭是什麼重要人物。
“我是李爾瞻!”李爾瞻一邊大喊,一邊繼續前進,“叫你們的營將出來見我!”
“狗崽子!你沒聽見嗎?老子叫你們別再往前走了!”這回,哨兵總算聽清了李爾瞻的話,但“”這三個字音能引申出漢字實在太多。對哨兵這種既不識字,也沒有政治敏銳性的底層士兵來說根本不稀奇。見李爾瞻還在前進,他索性從腳邊拿起了弓箭,做出了瞄準的姿勢。
“呵!”李爾瞻停下腳步,沖天上翻了個白眼。“我是廣昌府院君,禮曹判書,訓練都監都提調李爾瞻!叫你們的營將滾出來見我!”
“哈?”有了“廣昌府院君”“禮曹判書”和“訓練都監都提調”這三個頭銜,那哨兵終於知道這個老頭想表達的意思了。但是,他完全不信。在哨兵認知裡,這樣大官兒根本不可能穿著一身又髒又破麻布衣服,獨自一人徒步跑到這種地方來。“你這條老狗在說什麼笑話?趕緊滾,別逼老子放箭射你!”
“有膽量你就放箭,老夫要是在這兒少了一根頭髮,你全家上下都得死!”李爾瞻被這一聲又一聲的“狗崽子”“老狗”激出了火氣。他就這麼死死地盯著羽箭的鋒尖,一步又一步地朝著哨塔走去。
那哨兵被李爾瞻的氣勢給鎮住了。片刻猶豫之後,哨兵放下弓箭,敲響了警鐘。
鐺!鐺!鐺!金石碰撞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驚飛了幾隻林間的鳥兒。
很快,北營別將許鼎就帶著幾個親隨趕到了現場。
李爾瞻對許鼎沒有任何印象,但許鼎卻遠遠地認出了李爾瞻那張冷峻的老臉。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丟下隨護的親兵,快步跑到李爾瞻的跟前。
“敢問足下是都提調李公爾瞻否?”許鼎躬身問道。
“是我。”李爾瞻甚至不打算掏出腰牌,“你叫什麼?”
“下官北營別將許鼎,參見廣昌府院君!”許鼎不疑有他,直接跪了下來。“敢問.”
“先別廢話。”李爾瞻打斷他,抬起手指向那個一臉震恐的哨兵。“你的兵出言不遜,還用弓箭指著我,你怎麼說?”
許鼎一怔,抬起頭順著指引望去,只看見一張幾近慘白的臉和兩條哆哆嗦嗦的嘴皮。
“下來!”許鼎大喝道。
“我”那哨兵不斷地喘著大氣,整個人哆嗦得厲害。
“快滾下來!”許鼎兩眼圓瞪。“別逼老子叫人上去把你扔下來!”
那哨兵哆嗦著爬下瞭望塔,立刻就被許鼎手下的兩個親兵給摁在了地上。
“廣昌府院君想怎麼處他?”許鼎低眉順眼,聲音裡帶著難掩的畏懼。
“他是你的兵,要怎麼處他不該是你自己拿主意嗎?”李爾瞻微笑著反問。
許鼎一凜,連忙對親兵下令:“出言不遜,給我掌嘴!狠狠地掌嘴!”
“是。”兩個親兵對視一眼,接著向那哨兵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不要.不要!是小的有眼無珠,求您,求您饒了小人吧.”那哨兵顫抖著求饒。親兵也遲遲沒有動手。
李爾瞻沒有搭茬,只睨了許鼎一眼。
這一眼瞟得許鼎血都快涼了。他快步上去,抬手甩出了第一個大耳刮子。“愣著幹什麼!趕緊掌嘴啊!你們不掌他的嘴,老子可要掌你們的嘴了!”
兩個親兵沒有辦法,只得懷著同情與歉意朝著哨兵甩開膀子。
看著哨兵捱了幾巴掌後,李爾瞻似乎消氣了。“以後嘴巴放乾淨點。”他冷冷地撂下一句,頭也不回地朝著哨營的方向去了。
“給我狠狠地打!”許鼎嘴上加力,但還是朝著用刑的親兵使了一個“差不多得了”的眼色。
“是!”親兵會意點頭。再揮手時,力道已然小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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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提調到屬下營裡來,是有什麼吩咐嗎?”北營哨所的石砌主營房裡,管兵一百二十人的五品別將許鼎,給他跳腳也摸不到的上司端來了一盞他自己平日都捨不得喝的好茶。
“京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李爾瞻只一過鼻子就知道,這茶的品質不怎麼樣,但他口渴了,所以也不特別嫌棄。
見李爾瞻肯喝自己端來的茶,許鼎心下稍寬。“宮裡發來了戒嚴令,但沒說為什麼戒嚴。”
“你就只知道這個?”李爾瞻眉頭一挑。
“呵呵。”許鼎訕訕一笑,委婉說道:“下官秩不過五品,今天能見您一面就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你這嘴巴還挺甜的。”李爾瞻放下茶盞,輕笑著拍了拍許鼎的肩膀。“比那哨兵好。”
“這”許鼎不知怎麼接話,就只能尷尬地笑著。
“我被人綁架了,”李爾瞻突兀而淡定地說道,“算是逃到你這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