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曙驛是一座位於漢陽西北方向的小驛館,距離漢陽的西大門——敦義門約莫二十里地。早在萬曆四十六年,申景禛首倡反正後不久,這裡就被綾陽君李倧以合法的方式控制了。
從早上出城,到日落西山,李倧和他舅舅具宏已經在延曙驛等了一整個白天,卻始終沒有看到欽差,乃至普通明軍的影子。
在這段時間裡,陸陸續續又有若干個李倧的支持者分別從西、南四門出城,來到此處匯聚。這些人給李倧帶來了一個又一個壞訊息,直弄得他入夜難眠、輾轉反側。
篤篤“誰?”來人只敲了兩下門,李倧的聲音就從黑夜裡飄了過來。
“閣下。是我。”
聽見親信內侍的聲音,李倧那繃直的神經稍稍鬆了些。“幹什麼?”
“李貴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叫崔鳴吉的人。”親信內侍說道,“快請,快請!”李倧翻身坐直,“再去把舅舅請來!”
“是。”親信內侍應聲轉頭,快步離開。
李貴和崔鳴吉聯袂來到李倧寢室的時候,具宏已經到了。只見他衣衫不整,髮梢凌亂,顯是匆忙趕來。
“在下李貴,叩見閣下!”李貴在門前緩緩跪下,恭敬地朝著李倧行了個君臣大禮。
“在下崔鳴吉,拜見閣下!”崔鳴吉也向李倧行禮,但只是躬身作揖。
“二位不必多禮。趕緊進來坐吧。”李倧先是拱手還禮,接著大步迎上去扶起李貴。
李貴和崔鳴吉在李倧的帶領下來到側間就座。一坐下,李倧便迫不及待地開口了:“城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李貴愣了一下。“在下出城之前,兵曹釋出了戒嚴令,要是再晚一會兒,恐怕就出不來了。”
“默齋公是落門之前出來的?”李倧也愣了一下。
“是啊。”李貴點頭。“有什麼不妥的嗎?”
“沒有。”李倧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剛敲過二更。我還以為您是落門之後偷偷出來的,所以就想著向您打聽點最新的情況。呵呵。不知道也無妨。”李倧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二位能來就已經很好了。舅舅,那請您跟默齋公還有.”話說到這兒,李倧才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崔鳴吉的表字或者自號。“.崔兄說說最新的情況吧。也好請他們幫著參謀參謀。”
具宏沒有立刻應聲,而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滿臉苦澀地對李貴和崔鳴吉說:“最後一批從城裡出來的人說,他們看見王世子的儀仗向著城南開去。我們猜測,李祬或許是要去西宮請王大妃移駕了。”
“世子儀仗?”李貴慢慢地皺起眉頭。
“對。”李倧接上話,“而且慕華館那邊似乎也開始措辦恭迎欽差的典儀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光海大概已經接受現實,準備認罪認罰,好力保世子上位了。所以.”李倧強行鼓出來的那口氣漸漸散了。“所以我覺得”他側頭看了具宏一眼。“我覺得咱們還是先蟄伏起來,等以後有機會再.”
“閣下!”李貴打斷李倧,大聲插話,“我們抓到了李爾瞻!”
“什麼?”最先出現在李倧臉上的神情竟是茫然。
“你們真的抓到了李爾瞻!”具宏反應了過來,但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對。”李貴重重點頭,擺手朝向崔鳴吉道,“臨近中午的時候,崔家兄弟在李爾瞻去訓練軍營的路上把李爾瞻給扣下來了。現在,他就在南郊一個叫延佛寺的破廟裡待著。”
“你們既在中午就逮到了李爾瞻,那為什麼現在才來說這個事?”具宏的語氣裡帶著些許質問的意味。
“仁甫。”李貴接話說:“子謙也是昨天晚上才參加了反正,他們並不知道閣下會在這裡落腳,所以就先派人過來找了我。而且延佛寺在臥牛山那邊,到這兒差不多三十里地,再快也快不到哪裡去。”
“可”具宏還想說話,卻直接被李倧給按了下去。
“辛苦二位了。”李倧說。
“閣下客氣。”崔鳴吉看向李倧眼神裡多了兩分欣賞的意味。
“姜弘立和金景瑞呢,你們把他們提出來了嗎?”李倧撐著扶手,又坐直了些。
“沒有。”崔鳴吉搖頭,“李爾瞻不肯在那命令上簽字。”
李倧還沒來得及失落,李貴便搶話說:“但李爾瞻卻主動提出,和我們聯合舉事、共謀反正。”
“啊?”李倧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疑惑的神采。
“為什麼?”具宏也問。
“他不想死。”李貴刪繁就簡地說:“李爾瞻覺得,就算乖乖地在那道命令上籤了字,也會被處死。為了免死,他便主動提出聯合舉事,推翻光海。閣下,在下以為,咱們不妨虛與委蛇與他合作。待事成之後,再另外處他。”
“閣下!”崔鳴吉當即反對道:“在下以為,李爾瞻素來奸猾,與他合作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而且目前情況不明,天意未知。就算與李爾瞻共謀,這大事也不見得能成。莫不如就此把李爾瞻殺了,好給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報仇。這樣一來,就算大事不成,咱們也還是可以退回去隱藏起來,徐徐圖之,不至於無謂地暴露自己,白白招來殺身之禍。”
李貴又接話:“閣下!咱們的反正義舉正合了皇上的伐罪之心,欽差坐鎮期間,縱使李爾瞻又反跳回去,那位欽差也不會順著李爾瞻的意思對我們”
“好了,好了。二位別急,有話慢慢說。”李倧頭大如鬥,耳鳴如雷,連忙按住。
李貴閉嘴了,崔鳴吉看了他一眼,也縮回去了。
李倧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後問道:“李爾瞻不願意交出姜弘立和金景瑞,卻主動說要合作。是這個意思嗎?”
“是!”崔鳴吉接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