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瞻以為,自己向那位“閣下”提出的誣告計劃完全是現實可行的。只要能完成計劃,就一定能讓欽差乃至皇帝覺得國王父子都是不臣之徒。這樣一來,變更王系就是順理成章、理所應當的事情了。如今他刪繁就簡地主動說出來,也是為了消除隱患。沒承想,李祬竟然這麼冷靜。
“那訓練都監呢?他們沒打訓練都監的主意嗎?”李祬問道。
李祬一直不覺得李爾瞻會背叛自己,他最壞的設想就是賊人在欽差進京之前,打出順應天命、弔民伐罪的旗號,在控制乃至殺掉李爾瞻後,帶著被策反的訓練都監軍發起一場裡應外合的軍事政變。好將他們父子控制起來甚至殺掉。沒想到,那些所謂的反賊唱這麼一齣戲竟然只是想來一場誣告。
“沒有。”李爾瞻搖頭。
在李爾瞻看來,在天朝大兵壓境,皇帝聖意不明的當下,只有王世子能打著順應天意的旗號發動一場針對國王本人的軍事政變。除世子以外的其他王室成員,就算發動政變並且成功,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那些反賊費了這麼大一番周折,最後竟然把您送了回來。呵!”鬆勁之後,李祬頓感身心俱疲,幾乎要趴到桌子上去了。
“邸下!”李爾瞻見李祬一臉疲態,索性帶著哭腔直白說道:“那些反賊計劃從義禁府中劫出姜弘立和金景瑞,並讓臣在欽差進京之後誣稱世子曾命令臣殺人滅口,將邸下也牽扯進“密教帥臣”的逆案中去!為了要挾臣,那些賊人還讓臣手寫了一道大逆無道的憑證。為了活命脫身,臣只得曲意逢迎”李爾瞻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老淚縱橫了。
李爾瞻的演技成功地迷惑了李祬。他見這位年過六旬的外祖岳父如此“恐懼傷懷”,便勉力撐起身子,走到李爾瞻的身邊,將李爾瞻扶了起來。“那不過只是一些跳樑小醜的愚蠢把戲,李公不必掛懷,就是違心寫了什麼也無妨。能回來就好。”
“邸下.”李爾瞻望著李祬。他準備了許多辯解的話,此刻全都哽在了喉嚨裡。
“好了。”李祬輕輕地拍了拍李爾瞻手背,“嬪宮還念著您呢,您回家之前先去看看她,報個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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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昌府院君!”李爾瞻剛從時敏堂出來,便聽見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喚他。
“幹什麼?”李爾瞻駐足望去,果然看見一個宮女打扮的女人。李爾瞻對這張臉有些印象,但也僅此而已了。
“廣昌府院君,王妃有請。”宮女側身擺出請的手勢。
“王妃.”李爾瞻的眼裡立刻閃出恍然的神采。不過很快,這一瞬的恍然就轉變成了略帶狐疑的微妙。
宮女不知道李爾瞻在想什麼,只當李爾瞻這聲喃喃是確定性質的詢問,於是便應了一聲:“是王妃有請,請您跟我來吧。”
“好。”李爾瞻深吸一口氣,緩緩調整表情。
李爾瞻一邊走,一邊回憶那些為了應對詰問而措出來的應對之辭。當他跟著宮女來到和政堂的時候,李爾瞻那張千變的老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副恰到好處的恐慌。
“臣李爾瞻,叩見王妃殿下。”李爾瞻帶著嘶啞的聲音,在正殿的屋簷下向王妃柳氏行禮。
“廣昌府院君不必多禮,請進來說話吧。”柳氏一面招呼李爾瞻起來,一面擺手驅散周圍的侍從。
“謝王妃。”李爾瞻站起身,正殿的門也從裡邊開啟了。李爾瞻向門邊瞟了一眼,果然看見了金提調那熟悉的衣角。
砰。
繞過屏風的那一刻,正殿的門也關上了。
“殿下!是您”李爾瞻望著半倚在榻上的國王李琿,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露眼裡的驚訝,就被李琿給叫住了:“別裝了,你肯定能想到是寡人傳你過來!”
“這”李爾瞻眼角一抽,連忙跪下行禮:“臣李爾瞻,叩見殿下萬歲!”
“你回大造殿吧。貞懿大妃那邊不能沒人看著。”李琿望向柳氏,說話的語氣彷彿使喚僕人。
“是。”柳氏習以為常地應了一聲之後便轉頭離開了。
待屏風後面再一次傳來開門和關門的響動,李琿才又看向趴在地上的李爾瞻:“你起來吧。”
“謝殿下。”李爾瞻撐著地面,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你昨天為什麼沒回來?”李琿問道。
李爾瞻愣了一下。“回殿下,臣被一夥反賊綁架了。”
“綁架.誰幹的!”李琿的聲音頓時高了兩度。
“不知道。他們都蒙著面,說話也很謹慎。”李爾瞻回答道。
“那他們要你幹什麼?”李琿接著問。
李爾瞻沒有任何遲疑:“那些反賊先是要臣幫他們從義禁府裡提出姜弘立和金景瑞,在城門緊閉之後,又要臣潛回漢陽,劫走二人。此外,他們還想據此誣告邸下有殺人滅口之心!”
“那些跟你一起回來的反賊呢?他們現在在哪裡?”李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跑了。還沒進城就跑了。”李爾瞻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
“跑了?”李琿眼神一變,連帶著聲音都變了。“李爾瞻,你騙鬼呢!”
“臣不敢!”李爾瞻立刻跪了回去,急急地解釋道:“今天早上,那些賊人駕車把臣送到了北嶽山下,然後又帶著臣一路來到肅靖門附近。他們讓臣去控制北門防禦哨所,然後騙開肅靖門。臣進了北門防禦哨所之後,立刻就讓營將許鼎抓人。但徐鼎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就已經跑了。”
“你的意思是,有一夥居心叵測的反賊,在半道劫了你之後讓你獨自一人去哨所交涉?”李琿冷冷地問道。
“事情就是這樣!殿下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派人去一個叫延佛寺的地方,臣那四個轎伕還在那裡關著呢!”
“那他們怎麼就放心讓你一個回來?”李琿撐著腦袋,眼裡閃爍著噬人的兇光。
“他們讓臣給他們寫了一個字據。”李爾瞻顫抖著趴了下去。
“什麼字據!”李琿厲聲問道。
“就是那個說世子也參與了教唆,還要臣殺人滅口的字據!”李爾瞻帶著哭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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