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三刻,載著李爾瞻的轎子在一名提調內侍和一隊內禁衛軍的護送下從肅靖門回到了昌德宮。
轎子在敦化門前落定,不等外面的人掀開轎簾,李爾瞻就自己撇開簾子鑽出了轎門。
王世子的貼身內侍裴寂本就在往這邊迎,見李爾瞻自己下來,他立刻就加快了腳步。
“奴婢裴寂拜見李公。”裴寂躬身行禮,神色恭敬。
“裴寂.”見到裴寂,李爾瞻的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呵呵哈哈.”他忍不住笑出聲來,直激得裴寂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李公,您這是?”裴寂望著李爾瞻,眼神既警惕又緊張。就在今天早上,還有人猜測李爾瞻已經叛變,隨時可能帶著訓練都監軍過來包圍王宮。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金提調。”李爾瞻斂起笑容,長舒一口氣。
“金提調,他怎麼了?”裴寂不解。
“昨天來這兒接我的人是他。今天是你。”李爾瞻指了指敦化門的門匾。
裴寂一愣,他聽懂了李爾瞻的意思,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走吧,帶我去見世子吧。”李爾瞻伸手拍了拍裴寂肩膀,完全沒有多嘴問話的意思。
“是。”裴寂完全不覺得冒犯,轉過身便帶起了路。
昌德宮不算大,即使繞去東宮也多不了幾步路。很快,李爾瞻就在裴寂的帶領下來到了朝鮮,或者說漢陽一隅的權力中心——時敏堂。
篤,篤。
“邸下,李公過來了。”裴寂輕輕地叩響了並未全閉的門,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回應。
篤篤篤!“邸下,李公過來了!”裴寂加重了叩門的力度。
“.進!請進!”李祬略顯慌忙的沙啞嗓音伴著一陣窸窣鑽出門縫。
裴寂開啟門,李爾瞻立刻跪了下來。“臣李爾瞻,叩見世子邸下!”
李爾瞻剛跪下去,李祬就走過來扶住了李爾瞻的肩膀。“我聽說李公被歹人綁架了,您有哪裡傷著了嗎?要不要請御醫過來給您看看?”他的語氣疲憊又熱切,甚至還隱隱帶著某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李爾瞻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並擺出了感動的神情:“煩勞邸下掛懷。臣,尚安。”
“李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李祬擺手揮退裴寂,並將李爾瞻攙到一張椅子上坐著。
“謝邸下賜.”李爾瞻的屁股已經捱到椅子上了。他正要說話,卻見李祬坐到了並排的另外一張椅子上。李爾瞻何等敏感,立刻就彈了起來。
“您這是?”李祬那張盡顯疲態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臣不與君並肩。邸下既然在這兒坐著,那臣就站著好了。”李爾瞻垂頭說道。
李祬一愣,旋即苦笑著走向案臺後頭的主位:“您坐吧,我去那邊坐。”
“謝邸下賜座。”李爾瞻闆闆正正地作了個揖,才又將他的老屁股放到先前的椅子上。
“李公,是誰綁架了您?”李祬撐著案臺,託著腦袋,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關切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懷疑。
“臣不知道。”李爾瞻搖頭嘆氣道:“他們一直蒙著臉,身上也套著這種灰黑色的粗布衣服。不過臣敢肯定,綁架臣的賊人一定是預謀已久的反賊!”
“反賊!?”儘管李祬已有所預料,但當他真正聽到這句話時,還是不禁瞪大了眼睛。
“對!”李爾瞻說道。“他們在去南別營的路上設伏綁架臣,就是想讓臣幫著他們劫走姜弘立和金景瑞,再用這兩個人去巴結欽差,誣告邸下”李爾瞻猛地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邸下!那兩個人現在還活著嗎?”
李祬沉著臉點了點頭。“李公放心,我沒有殺他們。”
“那就好,那就好!”李爾瞻鬆氣般地點了點頭,但很快又變了臉:“邸下。義禁府現在已經不安全了,應該立刻派人把姜、金二人轉移到別的地方去,最好是宮裡!”
“他們已經被提到宮裡來了。就在後苑。”李祬說道。
“邸下英明!”李爾瞻立刻讚道。
“是父王的主意。”李祬並不居功。
“這個事情.”李爾瞻誠懇地說道:“最好就當是您的主意。”
“明白.我明白的。”李祬疲憊地點了點頭。“李公,他們既然綁架了您,還給您換了這身匪衣,那您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李爾瞻瞳孔一縮,老臉上很快浮出了一種愧疚的面色。“回邸下。臣其實不是逃出來的。”
“不是逃?”李祬一笑,“難不成是賊人禮送您出來的?”
“這”李爾瞻低下頭,“談不上禮送。但臣確實是被賊人送出來的。”
李祬眼神微變:“為什麼?”
李爾瞻倏地起身,隨後猛地跪了下去:“為了免遭賊人毒手,臣只得假裝同意與那些賊人合作”
“合作?”李祬捏緊了拳頭。
“對”李爾瞻深吸了一口氣,再說話時,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哭腔:“不對!沒有合作,臣只是與他們虛與委蛇而已!”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您又答應了他們什麼!”李祬還算穩定的情緒突然有些失控了。
昨天晚上,李祬輾轉反側,整夜未眠,腦子裡盡是各種恐怖的景象。直到聽說李爾瞻被人綁架,僥倖逃脫,他那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如今,聽見李爾瞻說這種話,那些恐怖的想象一下子又湧了上來,畫布般的蓋住了他的視線。
李爾瞻努力地擠出了兩滴眼淚。“那些反賊想透過挾持姜弘立和金景瑞,把閣下也牽扯進教唆叛國的逆案中去!為了活命,臣只得假意答應他們。”
李爾瞻原以為李祬會很激動,但面前的年輕人只是在等了一會兒後平靜地問道:“沒別的了?”“沒別的了。”李爾瞻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