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爭論快到天明都沒有結果。
事實上有結果也沒用。
因為明軍的攻勢實在是太快也太猛了。
他們即便是選擇撤回關外,也帶不走多少金銀珠寶和財產。
古代打仗哪有這麼打的?
雖然李自成攻打北京的時候也這麼迅速。
從崇禎十七年三月初一攻克寧武關,一路奔襲五百公里,在三月十八,不到二十天就攻到北京。
但李自成自寧武關之後就沒有了抵抗,中間全都是望風而降,近乎是一路收降過來。
反觀清軍這邊還派遣了數萬大軍在河北攔截,結果跟全軍投降沒什麼區別。
按照清廷的設想,即便嶽樂不敵,堅持個兩三月還是沒有問題。
剛好這段時間他們也能加緊訓練士卒,堅固北京城防。
城內前年的秋糧和去年的夏糧囤積,本來應該作為官員俸祿和軍隊糧草發放下去。
結果明軍大肆進攻,攻佔了大片區域,又全殲滿清四十餘萬人,這些俸祿和軍隊糧草自然也就一直存放在京師,剛好用於守城。
誰知道嶽樂幾天就全軍覆沒,他們得到訊息的第二天明軍就打到城下。
難道明軍就沒有任何阻礙?此時的清廷就再也沒有了以前對明軍的蔑視,只剩下恐懼和害怕。
後半夜孝莊不得不下令,馬上動員全城兵馬,以輔政大臣遏必隆為主將,緊急做出戰略部署,在北京與明軍殊死一搏。
等到清晨時分,北京城內外的百姓還和以前一樣,早早地起床,或進城務工,或出城辦事,等在了城門口。
然而就在北京各城門口擠滿了梳著金錢鼠尾,穿著短衣大褂的百姓時,他們卻發現了不對勁。
各個城門口並沒有按照平時那樣早早地開啟。
要知道清朝門禁非常嚴格,內九門與外七門的開閉時間都極為準確。
關門時間為每天晚上起更時候,大概晚上七點。
開門時間則為早上亮更時間,夏季稍微早一點,為早上3點鐘,冬季則稍微晚一點,大概5點鐘。
古代社會不像後世,晚上七八點鐘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
在那個社會不管是農民、商人還是官員,都遵循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一般晚上七八點鐘就睡覺,早上三四點鐘就起床,等到五六點鐘就相當於後世的八九點鐘該上班的時候。
現在是二月春季,北京雖然坐落於北半球,天亮要比南半球稍晚,但到早上4點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因而已經屬於開門時間。
可現在不僅各內外城門緊閉,而且城門口還設定了拒馬,周圍城牆樓梯上大量的清軍正在上城牆,城內到處都是兵丁。
見到這一幕,很多百姓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問,老老實實地蹲在街角埋頭當鴕鳥。
之前比較輕鬆的氣氛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得極為緊張起來,韃子兵丁十分蠻狠地闖入各條街道,向著各城門湧去。
本來早起的攤販紛紛收攤回家,一些沒有來得及收攤的遭到韃子兵丁哄搶,搶走了早市要售賣的食物,辛苦準備一夜的攤主欲哭無淚。
等到早上五點多鐘,快六點鐘的樣子,天已經徹底亮了起來,原本繁華熱鬧的四九城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許多。
出來逛街的行人匆忙回家,本該開門營業的店鋪卻閉住了門板。
攤販怎麼挑著擔子出來擺攤又怎麼挑回去,就連走街串巷的貨郎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玩命。
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兵丁踩著夯土和青石板的地面發出“橐橐”的響聲。
南城法藏寺。
清晨時分,流亡於北京的閻爾梅正在禪房睡覺。
閻爾梅因多次反清,遭到清軍的通緝,就連家都被清廷抄了,自己也是狼狽四處流浪。
在長達十八年的流亡生涯中,閻爾梅去過江南,去過廣東,去過關中,去年年初的時候,則是跑到了北京。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清軍在四處搜捕他,江南又是許多遺民藏匿地,清廷大肆抓捕遺民,在江南地區還是太危險。
因而閻爾梅前些年便削髮為僧,以蹈東和尚、白耷和尚等法號繼續從事抗清活動。
他認為滿清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他在北京城,於是在此暫時隱居。歷史上還在這段時間與顧炎武於北京會面,探討抗清事宜。
昨天晚上他與顧炎武共同的朋友徐夜秉燭夜談,一直在聊明太祖的事情,直到天色快亮的時候才睡覺。
便在這個時候,禪房大門被敲得“哐哐”作響,外面傳來徐夜的聲音。
“古古兄,古古兄!”
閻爾梅瞬間警醒,這些年來四處流浪,早就已經鶴唳風聲,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警覺起來。
聽到是徐夜的聲音,閻爾梅稍稍有些放心,從床上爬起來穿上大衣,走到門口問道:“出什麼事了嵇庵賢弟。”
門開啟,露出徐夜一臉驚喜的表情,他一把抓住閻爾梅手臂說道:“出大事了古古兄,韃”
韃字才剛起個頭,徐夜又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見禪房外並沒有人,於是低聲湊到他耳邊說道:“韃子全城出動,如臨大敵,太祖爺的大軍來了。”
“真的嗎?”
閻爾梅大喜道:“是不是已經到城外了?”
“還不清楚。”
徐夜說道:“上月寧人兄託人傳了口信過來,他已經在太宗陛下的軍中,說現在太宗陛下追得吳三桂滿地跑,不日就要攻克山西抵達北京。太祖爺又奪取江南的訊息傳來,我以為不應該打得那麼快,誰知道居然城裡就一片混亂了。”
說著他還豎起大拇指道:“還是古古兄有見地,知道太祖爺不會久居江南,必定立即北上,不然的話,即便安全離開北京,恐怕也要與太祖爺錯過了。”
到康熙元年的時候,北京可沒有什麼明朝遺民。
不過除了閻爾梅以和尚的名義隱居躲藏在北京的寺廟裡以外,包括顧炎武、徐夜等抗清志士往往在遊歷地方的時候,路過北京短暫停留。
這次徐夜來京其實就是打算來告知閻爾梅,讓他跟著自己南下投奔朱元璋。
但閻爾梅卻說太祖爺肯定不會在江南待多久,不日就會北上,他們現在去很有可能與太祖錯過,還不如在北京等著。
與那些隱居起來,不出仕滿清的明朝遺民不同。
這些明朝遺民屬於已經躺平了。
不問世事,只在乎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也不再著力於反清復明。
而以顧炎武、傅山為首的遺民派系則依舊保留著抗清想法,並且為此付諸行動。
除了在各地聯絡抗清志士以外,他們最重要的方式就是遊歷全國各地名山大川以及各個重要關隘。
說是遊歷,實際上就是觀察各地地形,包括山川河流關隘之類,標註成冊,以待他日找到機會反清復明,行軍打仗之用。
閻爾梅在北京已經有兩年,時常觀察北京的地形情況,包括各城門位置以及城內軍事設施點他都已經瞭如指掌,並且繪製成了一份地形圖。
此刻聽到徐夜的話,閻爾梅立即鑽入房間,在床底下尋摸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掏出幾張圖紙,說道:“必須把這些圖紙交給太祖。”
徐夜苦惱道:“太祖爺來得太快了,現在外面街上全是韃子,而且各個城門都已經關上了,想出去幾乎已經不可能了。”
閻爾梅想了想,又從行李箱子翻出一張牛皮油紙,將圖紙包裹起來,確認嚴絲合縫之後他才說道:“會游水嗎?”
“啊?”
徐夜詫異道:“你想作甚?”
“游出去!”
閻爾梅穿上僧衣,雖已經五十七歲,卻雷厲風行,毅然決然地往寺外而去。
徐夜忙不迭跟上。
法藏寺的地理位置非常偏僻,在後世龍潭湖一帶。
雖然龍潭湖在二十一世紀已經是非常著名的景點,周圍風景如畫,且到處都是參天大廈。
然而在古代這裡屬於四九城最偏僻的郊區,不僅附近幾乎沒什麼居住點,而且汙水橫流,全都是附近磚窯廠排出來的髒水。
但也正是如此,這裡人跡罕至,周圍長滿了比人腰還高的野草蓬蒿,水草密麻麻遮天蔽日,入眼看去滿是荒涼。
唯一可能有點人氣的便是東南角的左安門了。
這邊是滿京城的窯磚廠產區,左安門每天進出大量的貨物以供磚窯廠製造磚窯。
因而往來馬車非常多。
此刻城門緊閉,城內外的磚窯廠不能進出貨物,現在正有大量計程車兵把城門以及周邊城牆控制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城池。
閻爾梅與徐夜從寺裡出來後,入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荒涼的野地,他們的右手邊,西面方向,離著法藏寺大概兩三里外,能看到不少磚窯廠坐落於此。
往左安門去的道路便在那邊,他們正面也是正南方向則是密密麻麻,坑坑窪窪的汙水湖泊,周圍全是野草,一股淤泥臭味正撲面而來。
“古古兄”
徐夜看著前方的汙水湖,捏著鼻子,面露難色道:“真要下水?”
他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閻爾梅問他會不會游泳了。
此時還未叫龍潭湖的汙水湖泊自然有不少水門與城外的護城河相連,甚至往來貨物也要穿梭於這些水門。
水門雖然關閉了,可估摸著閻爾梅肯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水下暗道,能夠通往城外。
但這臭氣熏天的湖水,讓身為讀書人的徐夜著實感覺令人作嘔,不想下去啊。
閻爾梅帶著他往東南方向走了二里路,靠近東南城牆方向,然後在一片蘆葦蕩中找到一艘小舟,拉著他上船道:“復明大業就在眼前,怎麼能就此退縮,縱使前方刀山火海,也一定要去。”
“好好吧。”
徐夜只能答應,硬著頭皮跟著閻爾梅上了小舟,然後在那汙水湖上緩緩地向著東面的城牆根下劃去。
一直劃了一刻鐘,約莫得有一里地功夫,終於到了東南角。
位置大概是在後世龍潭湖東門景區售票處附近。
在後世這裡修建了道路,有林蔭小道還有湖邊球場,各類湖中島嶼別墅林立,風景美如畫,但在古代可沒有。
就看到湖中到處都是聳立的島嶼,上面長滿了雜草,湖水是灰黑色的,散發著猩猩惡臭。
但閻爾梅靠近城牆根,城牆下面部分泡在水裡很多年了,早就有些鬆動。有些搞黑市的人透過這些地下暗道進出城池,以避免稅收,閻爾梅以僧人形象混跡於北京市井,慢慢也知道了一些這樣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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