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府長壽縣,距離重慶還有大概六十公里處,鰲拜的主力大軍繼續前進。
從湖北宜昌進入四川重慶,行程五百多公里,走水路倒是快。
根據史料記載,當時若是天氣、水文正常的話,一般10-20天左右,就能逆流而上,從宜昌到重慶。
而若是從重慶去宜昌就更快,依靠長江水運,也就兩三天的時間,甚至順風的話一天足矣。
這一點在李白的《早發白帝城》早有提及。
走陸路的話也不慢。
正常來說即便是山路多,一天走個二十公里,二十多天也就到了。
對那些生活在三峽地區的少數民族來說,走山路如履平地,一天走個四五十公里,也最多十來天的時間。
譬如秦良玉的石柱兵就以耐力久,可以輕鬆翻山越嶺而聞名。
但鰲拜軍隊卻以每天十多公里的龜速前進,八月中旬到湖北,走了一個多月,至十月份才堪堪抵達重慶,平均每天以不到十公里的速度龜速前進。
甚至還脫節了。
前軍已經到了重慶江北,已經安營紮寨,中軍在長壽酆都一帶,後軍以及大量後勤輜重還在忠州。
也就是如今秦良玉老將軍已經病逝,侄子秦翼明和孫子馬萬年在順治十六年投降了清朝,不然石柱土司出擊,夠鰲拜後勤部隊喝一壺的。
這一日天色已晚,鰲拜駐紮在了長壽。
此刻他在長壽縣衙臨時住所內,鰲拜與十多名文官參謀和武官將領正在議事。
廳內除了雲貴總督趙廷臣,雲南巡撫林天擎以外,還有湖廣總督張長庚,湖北巡撫楊茂勳,以及在袁廓宇死後新上任的偏沅巡撫丁思孔。
武將方面則有鰲拜的弟弟,同時也是鑲黃旗都統穆裡瑪,正黃旗都統圖海,副都統額楚,鎮國將軍巴思哈,固山額真阿賴,固山額真阿拉善,蒙古正藍旗都統畢力克圖等等。
基本上漢人文官和漢人武將都沒資格進來。
因為即便是趙廷臣等人,也都是遼東漢八旗出身,在地位上僅比滿八旗和蒙八旗低一等,比那些滿清進關後投降的文臣武將地位高太多。
到了順治十八年,入關前後諸王議政的制度慢慢被削弱,在皇權與諸王議政的權力衝突下,順治對八旗旗主進行打壓。
兵權慢慢移交給了八旗都統,旗主則只給高地位而不給實際兵權,從而讓非宗室滿人開始領兵出征。
鰲拜便是在這個時候嶄露頭角,漸漸成為了四大輔政大臣的地位。
但也正是順治死得早,導致諸王議政的權力雖然被削弱,議政大臣會議的勢力又開始抬頭。
所謂議政大臣會議就是早期諸王會議的時候,其餘滿漢大臣,如范文程、寧完我、希福、索尼等文臣作為參謀幫忙輔佐出主意。
等到諸王議政被取消,這些作為輔佐的參謀漸漸成為了議政核心,而且以滿人為主,如此就有了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等四大輔政大臣的出現。
一直到康熙親政之後,設立南書房,漸漸開始重用漢人大臣,把權力移交到內閣,如此才算是解決了諸王會議以及議政大臣會議這樣以滿人為核心,可能會威脅到皇權的政治制度。
不過在此之前,因順治死得早,康熙才八歲,導致無論是政權還是兵權都掌握在索尼等人手中,滿八旗軍隊自旗主以下,擔任實權軍隊將領的宗室也已經屈指可數。
因而在這裡的滿人武將就只有巴思哈是代善的孫子,其餘都不是愛新覺羅氏。
另外還有一些滿族將領並不在這裡,正作為督軍,分佈於鰲拜大軍前軍、後軍,監督那些漢人綠營兵馬。
此時鰲拜高坐主位上,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
因為吳三桂雖然執行了他的命令,可那貨居然怠慢軍令,讓他馬上南下合圍重慶,結果他一天行軍幾公里,甚至偶爾原地打轉,主打的一個磨磨蹭蹭。
找的理由也冠冕堂皇,說什麼他的部隊人數眾多,頗為臃腫,加上部隊新敗,軍心士氣低落,所以才行軍緩慢。
鰲拜氣得牙癢癢,拍案怒喝道:“吳三桂這個南蠻子真是個蛇鼠兩端的混賬,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怠慢我的進軍的命令,我彼其娘之!”
穆裡瑪就說道:“阿琿,我就說南蠻子不可信。給我三萬人,我即刻前去誅殺吳三桂這個小人。”
“都統!”
趙廷臣忙道:“大敵當前,切不可內訌。”
“若吳三桂這個小人又投降了,趁著我們攻打重慶的時候襲擊我們怎麼辦?”
“不錯,那南蠻子素有不臣之心。先帝為了安撫他,給予在西南一切軍政之權,如今已經擁眾數十萬,此時他怕是又想當牆頭草,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我看他就是在待價而沽,這該死的南蠻子。依我之見,現在攻打他怕是不太好,但可以斷了他的軍糧,沒了糧草,他就只能乖乖聽令。”
幾名滿族將領議論紛紛。
對於漢人的不信任幾乎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倒是趙廷臣笑道:“諸位也無需擔心,西南漢人皇帝已經下了必殺令,吳三桂當夷滅九族,凌遲處死。所謂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吳三桂不會不懂。”
林天擎想了想,也分析道:“我以為他是被明孽的戰力嚇破了膽子.”
說著他又苦笑道:“不瞞太傅大人,下官到現在也戰戰兢兢。當時只看到無數黑色彈丸落入城內,爆炸聲遍起,城門都轟塌了。”
“不可能啊。”
丁思孔皺眉道:“聽描述像是毒火飛炮,可此物哪有如此大的威力?”
“我們也是這般想的,而且明孽的火炮不僅威力大,射程也極遠,我們在昆明佈置的紅衣大炮連他們的衣角都摸不到。”
林天擎搖搖頭道:“我懷疑這是鄭成功從弗朗機人那購置的新炮,若是他們的火炮眾多,恐難以攻下重慶。”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鰲拜,其實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因為以他們當初親眼看到的迫擊炮威力來看,如果炮彈數量足夠,別說攻下重慶,能不能贏都是問題。
“唔”
鰲拜面色如沉水,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趙廷臣又道:“太傅,下官以為,可以先派人與吳三桂痛陳利害,講明唇亡齒寒的道理。明孽來勢洶洶,江南人心浮動,若是不集中力量恐難以成事。”
張長庚沉吟道:“我就怕此獠是想坐山觀虎鬥,被明孽打得大敗。此番圍城,我們必然是先派綠營兵進攻,他不想折損人馬。”
“估計是如此。”
“哼,南蠻子也就只配做排頭卒。”
“不若剛好逼他先行進攻,可以消磨此獠的兵力。”
“那就先派人去與他說說。”
鰲拜聽了下面這些族人的話就有些頭疼。
主意沒出幾個好主意,想得倒是美。
要知道現在可不是他們強而大明弱的時候。
以前他們強橫,吳三桂就只能被逼著當排頭卒進攻。
現在明孽好像厲害起來了,擁有了可以與他們大清一戰的能力。
吳三桂又不傻。
人家完全可以坐山觀虎鬥,聽調不聽宣。
畢竟在這個緊要關口,總不至於他們和吳三桂先內訌吧。
到時候明孽肯定笑死。
所以自己這些個沒帶腦子的族人們,包括他的弟弟,著實令人無語。
也就是鰲拜確實很有軍事才能,換一個沒頭腦的軍事主將,搞不好還真會對吳三桂威逼脅迫,鬧得兩敗俱傷。
當下鰲拜也是馬上派人去與吳三桂陳述利害,並且催促吳三桂進軍,儘快完成對重慶的包抄。
又過了幾日。
就在鰲拜停留在長壽鄉等待後續所有兵馬到來,並且派人去找吳三桂的時候,已經抵達嘉陵江北岸駐紮的清軍也把情況送了過來。
負責前軍的是多羅貝勒愛新覺羅·蘭布以及固山貝子愛新覺羅·尚善。
公文當中蘭布和尚善表示,明軍至少數萬,多的時候得有十餘萬人,每日在對岸敲鑼打鼓,鼓譟聲勢,叫囂著讓清軍來攻打,問鰲拜是不是要出兵。
在這一點上蘭布跟尚善其實也有分歧。
蘭布年齡小一點,比較衝動,打算派綠營軍對對岸衝一波。
尚善老成持重,認為其中有詐阻止了。
見此,鰲拜又找來趙廷臣等人商議,想問問明軍這是什麼意思。
此刻已經是距離江北約四十公里的石船鎮,清軍行軍速度緩慢,主要是在等後軍以及後方糧草輜重的到來。
他們昨天就到了這裡,要等後續糧草抵達,於是打算駐留幾天,鰲拜在這裡安營紮寨等待軍隊。
帳篷內眾人齊聚,鰲拜看向趙廷臣,把事情告訴眾人,問道:“如何?”
“太傅,下官以為,這必定是引誘我們的計策。”
趙廷臣還未說話,林天擎就說道:“明孽自以為勝券在握,定是想畢其功於一役,引誘我等去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