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990章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但現實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申時行滿是感慨的說道:“徐州地面已經開始還田了,臣和劉順之劉知府書信往來溝通,劉知府藉著馳道過境,已經完成了部分的還田。”

願意應徵者佔丁口的7%,這其實也代表了施政上的難易程度,這個數字越高,代表地方衙門受到百姓的擁戴越高,越容易施政。

畢竟願意應徵、登記造冊,是我真的有一頭牛!

朝廷做什麼的時候,真的會對這些登記造冊的人進行徵召,修橋補路、修溝渠水井、修馳道、營造官廠等等,都是苦力活兒。

“劉順之是怎麼做到的?”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馳道過了很多地方,怎麼就劉順之就藉著馳道完成了生產資料的再分配?

申時行將劉順之如何做到,細細講了一遍。

京廣馳道在修建的同時,濟南府到揚州府的馳道也在修建,這條馳道過徐州府,劉順之立刻把握住了機會,利用馳道修建組建工兵團營,梳理生產關係,獎懲守法枉法士紳,最終完成了對土地的徹底清丈、對人口的普查。

魚鱗冊和黃冊這兩本賬在手,才能對生產資料再分配。

“說起來去年萬壽聖節,各地官吏都上了賀表,談了對侯於趙《翻身》一書的看法,劉順之當初的賀表,朕印象非常深刻,他講,百姓翻身了,大明才能翻身,只有還田,百姓才能翻身。”朱翊鈞聽完了申時行的陳述,感慨萬千。

劉順之是個好官,他是個御賜恩科進士,就是舉人出身,他做到了許多進士出身都沒辦法做到的事兒。

朱翊鈞在南巡的時候見過劉順之,劉順之其實不聰明,完全不屬於才思敏捷天才之列,但他做到了。

申時行有些為難的說道:“劉知府還田之法,揚州、長州、蘇州和應天,都可以借鑑,臣領還田事,貪天之功,貪了劉知府的天功。”

朱翊鈞聞言,滿是笑意的說道:“申愛卿這話說的,劉知府也只能對徐州部分還田,他也需要你這個京堂大員幫助,好了,相輔相成,沒有誰貪誰的功勞的說法,都是賢臣,良臣。”

“朕會對劉愛卿額外恩賞,不必愧疚,該是你的功勞,便是你的。”

申時行是君子,他的德行,不允許他把劉順之的功勞佔為己有,搶是可以搶的,但他一個狀元郎,搶人舉人辛辛苦苦立下的功勞,傳出去他申時行面子也掛不住。

申時行領還田事,其實不好展開,畢竟這幾個地方的勢要豪右絕對不是吃素的,阻力相當大,但劉順之的作為,順利為申時行開啟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個堅不可摧的城堡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申時行要攻破這個城堡,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高啟愚看了申時行一眼,略有些羨慕,申時行這輩子都很順利。

他舉人就做了半年就中了進士,拜到了張居正門下,外出做官也是松江巡撫,宋應昌為松江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回京後,更是立下了官廠改制的大功,現在還田之功,也有人做開路先鋒,唾手可得。

高啟愚能走到今天,過去的恩師元輔看他不順眼,處處為難他,他做什麼都要拼命。

高啟愚在嘉靖四十一年第一次考進士就沒考中,看著申時行狀元巡街,一日踏盡長安花,意氣風發,到了萬曆十九年,他還要看這個狀元展布內心抱負,看申時行做事,就有一種時來天地皆助力的感覺。

高啟愚也不氣餒,他已經比絕大多數的進士強了,他現在是廷臣,參與國朝機要,申時行的確很強,運勢也很強,但他高啟愚,才智不弱於人!

“申愛卿,有個事兒,松江推官姚光啟和杭州知府閻士選入京來敘職,領總理事和佐貳官之事。”朱翊鈞看著申時行,也覺得他最近太順了,就告訴了申時行一個天大的好訊息。

“誰?閻士選?!”申時行面色大變,他這輩子吃的虧,兩次被降為了五品官,頂著五品郎中巡撫松江府,都是源於此人,閻士選!

“正是。”朱翊鈞看著申時行面色鉅變,笑的陽光燦爛,閻士選這個克上的威名,真不是蓋得,侯於趙作為頂頭上司,也不能免俗,要不是侯於趙命硬,怕是要和申時行一樣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都是老友,申愛卿可以見見。”朱翊鈞的話,讓廷臣們臉上都帶上了笑意。

高啟愚的笑容,和皇帝陛下一樣陽光燦爛。

申時行在早朝上,略有些魂不守舍,作為吏部左侍郎,他的確要去接洽閻士選和姚光啟,閻士選這廝,給申時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不過,現在他申時行已經是簡在帝心國朝重臣,他還不信,閻士選還能和過去一樣!

下朝的時候,申時行心裡有事,走路沒看腳下。

“小心!”幾個廷臣看著申時行走著走著就要撞到左順門的門柱上,趕忙大聲提醒。

“砰。”申時行撞到了門柱上,他揉了揉腦袋,有些迷茫的看著門柱,左順門這條路他走了很多年,閉著眼睛走,他都不會被撞到!

“申侍郎走路不要分心,這門柱那麼大,立在這裡這麼多年了。”高啟愚從旁邊路過,十分好心的提醒了申時行,走路要看腳下。

申時行的倒黴還沒有結束,他回吏部的路上,在門檻處絆了一下,險些摔出去,雖然沒有摔倒,但也把左腳給崴了。

他本來不當回事兒,崴一下又能如何?人活一輩子誰還不崴兩下,但到了中午他疼痛難忍,請大醫官看過後,確定要進行包紮固定,確診為韌帶部分撕裂。

申時行現在跟人說話,腳要放在凳子上,非常的不雅,甚至他還要以這個模樣,去上文華殿上早朝!

皇帝陛下聽聞了申時行的經歷,非常同情的同時,不準申時行病假,還給了申時行極大的特權,允許他坐轎入宮,還讓緹騎抬他入殿參與廷議。

申時行完全無法想象那個畫面,他一隻腳放在凳子上,跟陛下奏對,奏聞官廠身股改制和還田進展。

陛下給如此優待,不是要看他申時行的笑話,而是他現在手裡的活兒,每一個都是不能耽誤的大事,他要是不上朝,不處理公務,等於這煮熟的鴨子從他嘴裡飛了。

他只能以這個模樣帶傷上朝,關鍵是他要如此上朝20天到30天的時間!

簡直是斯文掃地,顏面全無!

“再見瑤泉兄,瑤泉兄的風采不減當年。”姚光啟和閻士選都是申時行的老下屬,他們回京後,第一時間拜訪了申時行,姚光啟頗為客氣,他有些奇怪的說道:“瑤泉兄這腳是怎麼了?”

姚光啟一眼就看到了申時行伸在凳子上,包紮的腳。

“今天早上下朝回吏部,在門口崴了下腳,大醫官給包紮了下。”申時行見到閻士選,腳就抽痛了下。

申時行看著閻士選說道:“明臺,你我二人素無仇怨,而且我也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了,還請明臺收了神通吧!你這剛到通州,我就如此狼狽了。”

閻士選呆滯的說道:“瑤泉兄此番受傷,與我何干?”

“我行至吏部門前,少宗伯高啟愚叫住了我,說了關於環太商盟理事司諸事,就說到了二位,主要說的就是明臺,我心裡想著你的事兒,就摔了。”申時行面色有些痛苦的說道。

姚光啟是高啟愚推薦的,而閻士選是王家屏推薦的,高啟愚在吏部給官身、印綬之前,自然要和申時行溝通此事,一起下朝,高啟愚把其中人事關係,告訴了申時行。

申時行想著閻士選三個字,就摔了,這感覺,申時行可太熟悉了!

每次都是這樣,事情看似和閻士選毫無關係,但千頭萬緒,都和閻士選有關!

申時行這輩子就沒受過什麼委屈,所有的跟頭都是在閻士選身上栽的!他希望閻士選能收了神通,他的命,沒有侯於趙硬,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額…”閻士選有些茫然的說道:“瑤泉兄,侯巡撫在浙江,就沒什麼事兒,平安順遂,不是我。”

“那是,侯巡撫在遼東策馬賓士,雪地冰面如履平地,到了浙江連馬都不敢騎了,處處小心。”申時行重重的嘆了口氣,突然眼前一亮。

“你二人的官身文書印綬,吏部全部準備好了,速速辦理。”申時行坐直了身子,給了姚光啟和閻士選印綬,當印綬遞出去的一瞬間,申時行如釋重負!

印綬一遞,現在閻士選的頂頭上司是姚光啟和高啟愚,該他高啟愚倒黴了!

申時行這樣子,也無法給二人接風洗塵,三人敘舊了許久。

申時行問了他走後松江府的情況,松江府挺好,但也不好,白銀扎堆的地方,白銀幾乎能買到一切,人人都追求銀子,有些禮崩樂壞,竟奢之風甚囂塵上,王謙幾次遏制都收效甚微。

越貴越買,越買越貴,皇莊出品的翡翠,被廣泛追捧,一顆三兩重的滿綠翡翠,就要三萬銀的高價,關鍵是皇莊也沒那麼多的高貨投放,導致翡翠價格越漲越高。

申時行又問了浙江還田事,浙江局面比當初強得多,梳理生產關係、生產資料再分配的好處已經開始處處展現,浙江領先其他地方不止一步。

而且侯於趙沒有進步,留在浙江,鞏固還田效果,非常有必要。

不是狠人侯於趙在,這浙江還田還得反覆,侯於趙看問題先看立場,這種不講道理的方式,反而把還田弄得有聲有色,徹底鞏固了還田令的執行。

“京師沒位置,侯巡撫也回不了京,怕是要在浙江待段時間了。”申時行搖頭說道,侯於趙總是這樣,和別人不同,和旁人逆行,別人都想進步,他不想,他要把還田徹底執行下去。

“老趙每次都看立場,真的沒問題嗎?”閻士選還是覺得侯於趙這麼幹,恐怕有所不妥。

“侯巡撫能這麼做,是他的天分,旁人學不了的。”姚光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侯於趙這是在遼東複雜環境下,十二年時間養成的一種近乎於直覺的戰場本能。

看起來是條件機率學,條件越充分,壞人的可能性越大。

但侯於趙的情況並非完全如此,別人這麼做,是非對錯不看,先看立場,一定會出事。

次日清晨,高啟愚告病,未能參加廷議。

申時行的笑容,比昨天高啟愚的笑容,還要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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