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1010章 無血義,無上恩

比如,戚繼光、俞大猷、李成梁、馬芳、劉綎等常年帶兵打仗的大將都知道,軍將第一要務,就是決計不可貪功冒進。

光是不可貪功冒進這麼一句話,李如松的耳朵都快被磨出繭子了,但李如松在朝鮮戰場吃虧之前,還是不把這句話當回事。

時間稍久,人們都會忘記這一鐵律。

沒有戰爭,則將領和軍兵之間就沒有血義,將領就會視軍兵為奴僕,軍隊組織度下降,戰鬥力持續下滑,各種燒殺搶掠之事,必然層出不窮,再加上興文匽武的風力輿論,這匽武就變成了必然。

“杜絕興文匽武,難不成靠養寇自重不成?”朱翊鈞眉頭緊蹙,按著戚繼光這個說法,只有養寇自重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也不盡然。”戚繼光十分肯定的說道:“比如重開西域,比如倭國,都不是十年,二十年可以徹底解決的,還有此時的西南,都是用兵的方向。”

大明這次平定播州之戰,這一記重拳,只能管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是一代人的時間,下一代西南土酋們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就得再來一次,如此迴圈往復,再配合改土歸流,大明對西南王化可以持續進行。

陛下的恩情還不完,但是會被人忘記,只要二十年,就會忘得一乾二淨。

養寇自重是小道,主要看朝廷的戰略,如果朝廷不想開疆拓土,選擇精算失地,那地方軍也只能養寇自重了,但朝廷戰略還是開疆拓土,那就沒必要養寇自重。

大明朝廷是個郡縣帝制,主要還是看皇帝是否有雄心壯志,一旦皇帝懈怠,大臣們聞到了味兒,自然竭力製造承平日久的景象。

應州之戰,大明武宗皇帝和小王子,幾十萬大軍在應州城外打了五日,大明並沒有取得徹底勝利,是小王子收拾了戰場,所以最後大明能統計的首級功只有十六人。

但這一戰,軍兵將帥之間就有了血義,小王子幾十年不敢南下了。

“如此。”朱翊鈞結束了這次的戎事奏對。

“臣等告退。”戚繼光和凌雲翼起身告退。

張居正單獨留下,主要是和皇帝溝通下稽稅事宜,包括戚繼光提到的對稽稅院進行內部清查,張居正這次的整肅,需要皇帝的支援,沒有皇帝支援,他一事無成。

大明這架龐大的機器開始轉動,積極備戰平播之戰,即便是梁夢龍還沒有入川,但小規模的衝突已經開始。

楊應龍,他後面有人,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一群覺得川中空虛,可以趁機做事的西南土司世酋。

大明有制度對這些土司世酋進行管理,而這次這些土司世酋的謀叛,倒也不是要再建大理國,而是希望朝廷的韁繩能松一點,比如這個動輒砍頭的會勘制,如果楊應龍成了,那其他土司世酋就不會參加會勘了。

要是朝廷贏了,那隻能繼續前往成都或重慶會勘,被朝廷審問。

大明軍前期偵查,做的並不順利,隱藏在大山裡的生苗,開始頻繁襲擊大明入山的斥候。

劉綎打仗是十分專業的,他很快就調整了戰術,不急於一戰定勝負,而是制定了步步為營的戰術,讓熟苗指路,一層一層的打掉所有的據點。

前半年只是小規模的戰爭,試試斤兩,而非總攻。

在大明準備戰爭的時候,金山國君朱翊鏐、金山水師總兵駱尚志,在二月份後,開始了軍功爵名田主制的第一步,征伐蠻夷,這第一步,要打通前往少女銀山的路,恢復金山城小銀山的開採。

一年產出三百萬兩白銀的銀礦,對大明實在是太重要,對金山城也太重要了,黃金不能直接當錢用,但白銀可以。

但戰爭進行的並不順利,因為金山國在兩線交戰,導致兵力分散。

“一定要照顧好所有的傷兵,把潞王府留存的所有藥品,全部拿出,用於治療軍兵。”朱翊鏐站在傷兵營的門口,他剛剛視察了這次出擊受傷的二十名傷兵。

不需要別人講,朱翊鏐已經明白了血義的根本含義。

看著傷兵躺在病榻之上,血肉模糊疼痛難忍的模樣,朱翊鏐完全明白,他的一切,都是由金山國人用血肉和性命在供養。

金山國和霍皮人因為少女銀山再次發生了戰爭。

大明要打通前往少女銀山的路,被霍皮人阻隔,而霍皮人的酋長,則要求金山國交出他的女兒伊薇莫妲,這個女子,是潞王府萬國美人之一。

這都是藉口和理由,這是生存之戰。

“霍皮部可以贏我們很多次,但他們只能輸一次。”駱尚志對著朱翊鏐說道,這次這二十名傷兵,是金山國吃了點虧。

吃虧的原因很簡單,金山國兵力不足,駱尚志和一千五百水師軍兵這段時間,不在金山城,而是在南下1400裡水程的長灘港(今洛杉磯)。

水程1400裡,揚帆起航五日就到了,長灘港地理位置優越,全年不上凍,一年下雨12寸,地勢平坦,大明在這裡開拓了兩百萬畝農田,每一萬畝設立了營堡,共計兩百個種植園建立在長灘港。

駱尚志前往長灘港坐鎮,是墨西哥總督府一夥海盜遊蕩到了這裡,駱尚志剛把海盜盡數消滅,就馬不停蹄、船不降帆的趕回了金山城。

這就是當下為何金山國舉步維艱的原因,兩線作戰,還是太過於吃力了,但兩個方向的威脅,都要應對,即便是婁虎駱尚志,也有些疲於奔命。

蠻夷素來如此,別看環太商盟已經建立,但是這種小動作絕對少不了,蠻夷是蠻不講理,能搶絕對不好好做生意,搶不到了才會講一點道理。

正如駱尚志所言,霍皮部只要輸一次就徹底輸乾淨了,這絕非虛言,因為霍皮部全部落都位於一個盆地之中,四周山脈高聳,只有一個寬不過七里的山道可以通行。

這個山道夷人叫他安提戈山道,意思是生命之路,這條生命之路,也是唯一進出盆地的山道。

金山國一旦佔據了這個生命山道,霍皮部就只能被甕中捉鱉了。

“把艦炮拆下來。”駱尚志想到了一個辦法。

金山國不是沒有攻佔山道的實力,而是沒有足夠的火力來守住一個個營堡,在無休無止的襲擾中,只能退回金山城。

在潞王就藩之前,處於一種都對對方無可奈何的狀態。

現在變了,潞王已經就藩,有了更多的火器支援,這山道遲早要落入大明手中。

“拆艦炮?”朱翊鏐思索了一番,點頭說道:“也不算是兵行險招,拆!”

之前之所以不拆,是因為要和墨西哥總督府發生衝突,要擔心海防,駱尚志在長灘港打贏了,就能爭取到一段時間的緩衝期,不需要太長,有三五個月的時間,足夠金山國營造鎮夷關了。

鎮夷關一旦營造完成,霍皮人就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

朱翊鏐同意了拆艦炮在地面使用,駱尚志休整了七日後,在四月初三這天,離開了金山城,帶領水師一千五百眾、一千五百眾,分成了十隊,向著安提戈山道而去。

朱翊鏐沒有過多指揮,而是全權交給了駱尚志,潞王自己帶領所有牙兵堅守不出,防止敵人襲擊。

七日後開始交戰,捷報頻傳,第十日,駱尚志傳來了捷音,整個安提戈山道已經被全部佔領,可以安排鎮夷關營造事宜了。

朱翊鏐確定了情報為真後,讓金山伯帶領一千人,一萬奴隸向著鎮夷關而去。

權天沛坐在一輛驢車上,手裡拿著單筒千里鏡,一路上不停地左右張望,一直走到了大軍駐地,權天沛這一萬一千人,沒有受到任何的襲擾。

打仗的將領,必須要會打仗,權天沛不得不承認,會打仗的將領就是不一樣。

之前金山國努力了好幾年,都沒能拿下山道,也沒修出鎮夷關,是因為之前總領金山城牙兵的謝瑞祥是個海寇出身,兇狠有餘,但其實不怎麼會打仗,以至於鎮夷關修建,總是被夷人不斷騷擾。

而駱尚志則完全不同,他在山道建立了足夠的哨所和小的空心烽火臺,專門應對夷人小股騷擾,即便是權天沛不懂軍務,他也看得出來一點妙處。

這山道哨所、烽火臺絕不是隨意安置,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只要攻打一處,其他地方,都可馳援,互為犄角。

權天沛沒有立刻見到駱尚志,因為駱帥帶著斥候,親自前往了三十里外偵察敵情,三十里是給大軍反應的時間,可以做到進退有據、遊刃有餘。

日暮時分,馬蹄聲陣陣,駱尚志才帶著騎卒從遠方歸來,一陣陣煙塵在騎卒們的身後揚起。

“籲!”駱尚志單手勒住韁繩,腰腹用力身體稍稍後仰,馬匹沒有起揚,平穩的停好,駱尚志才翻身下馬。

馬匹在停下奔跑時,前肢高高躍起,叫做起揚,這個姿勢看起來豪情萬丈,但其實相當危險,而且馬一旦學會了這個姿勢,就很難改了,尤其是戰馬,一旦應激起揚,會帶來更多的危險。

“金山伯到了?”駱尚志下馬後,摘掉了身上的弓箭遞給了一旁的親衛。

“中午到的,地師已經在進行堪輿了。”權天沛滿臉笑容的說道:“駱帥不愧是百戰豪傑,一舉拿下山道!”

對於駱尚志而言,這可能是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次戰鬥,但對於金山國而言,這就是定國之戰。

駱尚志搖頭說道:“霍皮人並不善戰,稍有損失,就立刻望風而逃,而後潛伏起來,意圖襲擾,此戰拿下山道,僅僅是開始,仍需小心戒備,防止敵人滋擾。”

駱尚志沒有因為取得的初步勝利,就驕傲自滿,這一戰,建好了鎮夷關才是勝利的時刻。

“金山城如何?”駱尚志問起了金山城的情況,如果金山城被海盜襲擾,那駱尚志只能放棄鎮夷關去救援了。

權天沛面色略顯複雜,低聲說道:“潞王殿下玩了一手空城計,他造了點木頭假炮,放在了船上,讓戰船仍照舊巡航,墨西哥海寇不知虛實,自然不敢貿然進攻。”

剛被蛇咬過的墨西哥海盜們,不敢賭大明水師火炮裡沒有炮彈。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