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比來時要慢得多。
幾輛大車上都堆得像小山一樣,最上面覆蓋的枯黃亂草,在風中搖曳,散發著一股蕭瑟和貧窮的氣息。
這支隊伍所過之處,引來了無數百姓的圍觀。
“快看!衙門的人回來了!”
“他們拉的什麼?怎麼全是草?”
“忙活了一上午,就從亂葬崗拉了一車草回來?縣令大人莫不是真瘋了!”
人群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充滿了失望和嘲諷。
王捕頭鐵青著臉,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隊伍行至最繁華的朱雀大街時,一直閉目養神的田野,眼皮微微動了一下。
王捕頭立刻會意。
他對著趕車的衙役使了個眼色,那衙役心領神會,猛地一抖韁繩。
“哐當!”
車輪故意碾過一塊大石頭,整個車身劇烈一晃。
一袋碼在最上層的麻袋應聲滾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刺啦”一聲破開一個大口子。
黃褐色的、混著草籽米糠的顆粒,嘩啦啦地灑了一地。
空氣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攤東西上。
一個養過豬的老農湊上前,抓起一把聞了聞,又捻了捻,臉色大變。
“豬食!這他孃的是餵豬的玩意兒!”
一句話,像一滴滾油濺入冷水,人群瞬間炸了鍋。
“天哪!他們真的在運豬食!”
“縣令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看我們沒飯吃,就讓我們吃這個?”
“他把我們當什麼了?當畜生嗎!”
“喪盡天良啊!我們交著稅,養著他們,他們就這麼對我們!”
憤怒的情緒徹底點燃,一個漢子撿起地上的石子,就朝車隊砸了過去。
“滾出去!我們不要吃豬食的瘋子縣令!”
“滾出去!”
石子、爛菜葉如下雨般砸來,衙役們連忙抽出佩刀,圍成一圈,將大車死死護在中間。
王捕頭的後背被砸中好幾下,疼得齜牙咧嘴,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如此!
先生這是要故意激怒百姓!
可……可這又是為了什麼?
他看向田野,那位先生依舊靠在車上,彷彿被石子砸中的不是自己人,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玩味。
縣衙門口,張居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當他看到那幾輛堆滿枯草的“凱旋之師”在一片叫罵聲中狼狽歸來時,他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大人……”陳主簿臉色發白地湊過來,“外面都傳瘋了,說您……說您讓我們去挖豬食……”
張居正沒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些大車。
“卸貨!”王捕頭憋著一肚子火,大吼一聲。
衙役們七手八腳地開始往下搬。
先是一堆堆沒用的枯草被扔在院子裡。
張居正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接著,是一袋袋灑出黃褐色顆粒的麻袋。
張居正的臉色變得和陳主簿一樣白。
難道……先生真的失手了?
就在他心頭湧起一絲絕望時,最底下的東西露了出來。
一車又一車,黑亮、堅硬、質地上乘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