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466章 天有二日

如今雖說後撤了,但軍中的爭鬧還是不斷。河陽、河中兩鎮的兩名牙將都要求帶兵北上討平李佾,若非康承訓讓曾元裕麾下兵馬攔住了他們,恐怕他們早就出營,殺向登封了。

饒是如此,康承訓也清楚,自己必須有個決斷,畢竟牆頭草始終是不受待見的。

儘管他已經六十一歲,但人始終不會輕易放下權力,更別提他這種位高權重之人了。

如今的他,早已錯過了將李佾討平的最佳時機。

劉繼隆在唐州駐有兵馬,如果他要調兵北上,最多六七日就能抵達登封。

高駢應該也能想到這點,所以高駢恐怕不會選擇齊元簡他們。

只要能確定高駢支援李佾,那自己就能壓服軍中交好楊玄階、楊復光的那些都將,北進擁立李佾了。

“嗶嗶——”

“誰吹的哨?!”

忽的,哨聲響起,康承訓連忙起身,帶著幾分緊張質問。

不過當他看去,只見所有都將都站了起來,此刻等將握刀防備左右。

顯然,這哨聲不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

這時,馬蹄聲在帳外響起,緊接著便有聲音在外叫嚷。

“南邊有騎兵蹤跡!!”

“騎兵?”帳內眾人面面相覷,都把目光投到了李克用身上。

李克用皺眉:“某之騎兵,皆在營內。”

見李克用這麼說,個別都將也小心說道:“莫不是黃賊虛晃一槍,往這邊殺來?”

“不可能,黃賊即便殺來,也應該走鄭州,如何會走許州?”

“那是誰?”

“直娘賊,派人去問清楚塘騎不就好了?!”

在個別都將的提醒下,康承訓看向李克用:“李郎,派出你麾下騎兵,看看南邊是誰的騎兵!”

“是!”李克用目光看向牙帳門口的康君立,康君立心領神會的走出牙帳。

見李克用安排好,康承訓重新坐回位置上,而帳內的都將們也都將手撤回,接二連三的坐下。

不過即便他們坐下來,整個人也十分緊繃,似乎隨時都準備動手。

兩刻鐘很快過去,時間也從正午來到午後,帳內的氣氛也漸漸變得有些躁動起來。

好在馬蹄聲再次響起,而這次不等他們向外看去,便見康君立一臉緊張的走入帳內,連忙作揖:“南邊發現漢中王麾下騎兵,數量不少於兩千!”

“你說什麼?!”

“怎麼會來的這麼快!”

“直娘賊,都是有哪個狗鼠通風報信了!”

康君立話音落下,帳內便罵了起來,但這些罵話之中,不少都透露著幾分不安。

李克用在聽到訊息的第一時間,也不免嚥了下口水。

當初被劉繼隆摧枯拉朽打成殘兵的記憶浮現,饒是自己如今已經獨立領兵,但那份記憶還是令他感受到了窒息。

“確定是漢中王劉牧之麾下的騎兵?”

“沒錯!”

康承訓聞言便知道自己北上的時機來了,於是他立馬看向李克用:“李郎,你派人詢問劉牧之這支兵馬要去向何處,如果是擁立太子,那我軍便隨從北上!”

“是!”李克用果斷應下,同時還看向了此前叫囂要討平李佾的河中、河陽都將。

只見他們二人現在都閉上了嘴,畢竟誰也不知道劉繼隆派來了多少兵馬,說不定這兩千騎兵只是先鋒。

如果劉繼隆真的派兵前來,那李佾成為正統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不少人紛紛向康承訓表態。

“使君,先帝在位時,冊封魏王為太子,而後又冊立為監國,加之先帝身體大病,監國何必動兵?”

“末將以為,齊元簡等人無非混淆視聽,其罪當誅!”

“末將附議!”

“使君,眼下當速速北上,擁立太子!”

“沒錯,三四十里路程,現在急行出發,還能趕在天黑前抵達!”

“末將附議……”

原本沉默中立的都將們,此刻先後表態,康承訓反而成了需要安撫他們的人。

“此事等南邊傳來訊息再決定也不遲,不必緊張。”

見康承訓如此,眾人也不再好催促,而漢軍挺進的速度也遠遠超過眾人預料。

原本往返需要兩刻鐘的塘騎,只是出去不到半刻鐘便返回了牙帳,同時帶來了漢軍的訊息。

“使君,漢中軍領兵之人是山南東道節度使斛斯光,兩千騎兵只是先鋒,他們要北上登封,擁立太子!”

康君立的話,讓牙帳內無數都將將目光投向康承訓,而康承訓聞言也連忙拍案:“傳令、三軍拔營北上,向告成前進。”

“末將領命!”眾人拔高聲音接令,而康承訓則是看向李克用與曾元裕:“李郎、曾郎,汝二人率軍中精騎先行出發,定要讓陛下看到老夫誠心!”

曾元裕跟著康承訓打了五年仗,李克用也深得康承訓器重,選擇二人他足夠放心。

“末將領命!”

曾元裕與李克用不假思索應下,接著開始調集麾下騎兵。

在他們調集騎兵的同時,南方揚塵四起,斛斯光親率兩千精騎先行,如今正在從潁水以東向北疾馳而去。

期間他看向了康承訓的營盤,擔心康承訓發瘋來攻打他,但最終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他先一步北上,直到兩刻鐘後,曾元裕與李克用才帶著不到四千騎兵出營北上。

一個時辰後,康承訓率領兩萬多大軍和三萬民夫拔營北上,不論是民夫還是兵卒都一路小跑了起來,拉拽甲冑糧食的挽馬車更是跑得不斷顛簸。

時辰不斷過去,兩個時辰後,斛斯光便越過了告成縣,遠眺到了北方太室山腳下的登封縣。

“嗶嗶——”

哨聲響起,登封縣城頭的神策軍連忙敲定警鐘,不斷吹哨。

原本還在午睡的李佾被嚇醒,路巖等人也紛紛聚集到了登封縣衙。

“發生何事?!”

路巖等人走入登封縣衙後,便立馬看向了節制神策軍的楊公慶。

楊公慶則是連忙安撫眾人:“南邊出現煙塵,恐有兵馬,某已經派遣西門中尉前去驗查。”

剛剛走到衙門的李佾聽到這番說辭,不免緊張起來。

不止是他,而是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雖說南邊應該是康承訓,但如今康承訓態度模糊,誰也不知道康承訓心向哪邊。

眾人焦慮的等待著,而此時的西門君遂與張瑛也來到了登封縣南門樓前。

他們看著遠處煙塵越來越近,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

只是隨著煙塵靠近,當疾馳而來的兵馬逐漸顯現,張瑛第一眼便辨明瞭來人。

他沒有絲毫懷疑,立馬看向西門君遂:“下令開城門!”

“開城門?”西門君遂錯愕,他自然也看到了遠處的漢軍旌旗,但他只覺得十分古怪。

他們南下登封花了兩日時間,今日才是抵達的第三日,劉繼隆麾下的兵馬怎麼會這麼快就抵達登封。

“沒錯,開門!”

張瑛又看向了城外,只有他清楚漢軍騎兵急行軍有多恐怖。

三百里路程,不到三天的時間,絕對可以急行走完。

“開城門!”

西門君遂見張瑛如此篤定,當即便派人開啟了城門,而遠處的騎兵見狀也加快了腳步。

一盞茶後,標註“劉”、“漢”的旌旗近在咫尺,斛斯光沒有猶豫的率軍衝入了登封城內。

在他衝入其中的同時,張瑛也急忙帶著西門君遂走下馬道,來到了城門口。

“斛斯都督!”

“張大郎?”

張瑛對著馬背上的斛斯光叫嚷,斛斯光也看到了張瑛這熟悉面孔,畢竟以前漢軍治理的疆域不大,他經常去張昶家,自然熟悉張瑛。

“高千里的兵馬呢?”

斛斯光看向左右,試圖從登封縣的城牆上看到高駢的旗幟。

畢竟在他看來,高駢和康承訓都比他距離登封更近,理應比他更快抵達。

此前他看到康承訓出現在南邊的時候就產生了不少疑惑,如今沒能見到高駢的旌旗,他自然覺得奇怪。

見狀,張瑛便與斛斯光交代道:“北司的齊元簡扶持傀儡,向高駢他們發出聖旨撤軍,但高駢已經派遣騎兵北上,恐怕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便能抵達。”

“這麼說,如今城內僅我們一支兵馬?”斛斯光聞言翻身下馬,眼冒精光。

“是!”張瑛點頭回應,隨後向斛斯光介紹了西門君遂,還有登封城內的情況。

斛斯光見狀,當即說道:“某先率兩千精騎前來,高淮帶五千馬步兵隨後,馬懿帶一萬步卒正在趕來。”

“北邊的局勢如何,你可曾得到訊息?”

斛斯光還不知道洛陽四周是個什麼情況,只是接到長安的訊息便領兵北上了。

張瑛見狀,又與斛斯光解釋起來:“如今北邊齊元簡、楊玄階、楊玄冀三人在孟津擁立涼王為帝,假傳聖旨於諸鎮。”

“陝虢、河中等處兵馬響應,楊復光佔據洛陽和伊闕關、大谷關,汜水關,僅有軒轅關在我們手中,但軒轅關只有一千神策軍駐守。”

“響應他們的兵馬,不下五萬之數……”

“土雞瓦犬罷了!”斛斯光打斷張瑛,但張瑛也沒有說什麼,畢竟斛斯光在隴西、隴東不知道跟隨劉繼隆擊敗了多少所謂的諸鎮精銳。

西門君遂得知眼前之人是斛斯光後,當即便閉上了嘴,畢竟斛斯光、安破胡、陳靖崇、耿明、張武等人都是劉繼隆麾下十分出名的大將。

更何況他也聽到了後續還有一萬五千兵馬會陸續抵達,這也說明他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這幾日楊公慶早就與他說過,朝廷傾覆不過時間問題,歸順劉繼隆才能得到更好的前途。

對此,不過二十出頭的西門君遂自然認可,畢竟他清楚自己能力,也知道自己在北司裡討不了好。

只要能保留下富貴,他就已經知足了。

“嗶嗶——”

漢軍的騎兵還在進城,但這時又有哨聲在城頭響起,張瑛、西門君遂連忙看去。

斛斯光見狀說道:“是康承訓的兵馬,他們見我們北上,隨後便派了騎兵北上,說要前來護衛陛下。”

“讓他們駐紮在城外,他們掀不起什麼浪花,現在先帶某去見陛下。”

“是!”張瑛連忙點頭,而斛斯光也看向自己身後的兩名別將:“留下五百人照顧軍馬,餵食馬料,其餘人上城牆,把城門控制住。”

“末將領命!”兩名別將應下,隨後便見斛斯光看向張瑛,而張瑛也連忙承擔起了帶路的職責。

不多時,三人便出現在了縣衙外,而縣衙的護衛則是由八百多東畿兵馬負責。

他們見到張瑛、西門君遂帶著數十名漢軍兵卒和斛斯光前來,但因為不認識斛斯光,他們不假思索的便放行了。

斛斯光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跟著張瑛、西門君遂走入縣衙,走入了正堂院外。

路巖等人見到他們,連忙開始詢問:“為何有警鐘,可是有敵軍來犯?”

眾人之中,唯有蕭溝瞪大眼睛,好似見了鬼一般的死死盯著斛斯光。

劉瞻也看到了他的神色,於是看向斛斯光,拔高聲音質問道:“這位將軍是何人,有三品以上品階嗎?!”

“山南東道節度使、鄧州刺史、銀青光祿大夫、雲麾將軍斛斯光,應該有三品。”

斛斯光輕挑說著,眾人卻臉色一變,紛紛怒目看向張瑛、西門君遂。

斛斯光不顧他們臉色難看,直接走入堂內,同時也看見了只有十四歲的李佾。

面對只有十四歲,且看上去有些怯懦無剛的李佾,斛斯光雖然心裡輕嗤,但面上還是主動躬身作揖:“臣斛斯光,奉漢王之令,前來護衛陛下。”

“平身……”

李佾眼見斛斯光如此魁梧,且對他似乎沒有太多尊重,不免心裡忐忑起來,聲音很小的示意他平身。

“謝陛下……”

斛斯光緩緩起身,接著看向臉色陰晴不定的路巖等十餘名官員,接著開口道:

“某親率兩千騎兵駐蹕城內,此後數日,還有萬五兵馬入城駐蹕,並會帶來錢糧,諸位不用擔心沒有吃食俸祿。”

“聞三賊篡佞,漢王氣憤不易,眼下恐怕已經開始整頓兵馬,準備將陝虢、河中等處亂臣賊子討平了!”

斛斯光的話,宛若一記重錘,徹底砸在了路巖等人胸口,使得他們不知道現在是該高興還是難受。

本以為能倚重的是高駢和康承訓,結果最後竟然還得靠劉繼隆。

斛斯光眼見他們不說話,當即轉身繼續朝李佾作揖:“陛下放心,您不日便能返回洛陽,乃至長安。”

“天下敢有不臣者,漢王必定會率領臣等為陛下將其討平!”

李佾哪怕再年少,此刻也知道自己似乎成為了他人手中傀儡。

他有些氣惱,但性格上的怯懦讓他不敢發作,只能尷尬著點頭。

在殿內十餘位大臣尷尬之餘,曾元裕與李克用所率騎兵也抵達了登封縣外。

他們幾乎是看著漢軍騎兵進入登封,最後關上的城門。

“朝廷有令,諸位遠道而來,還請在外紮營,不日便有糧草輜重運抵!”

城關之上,漢軍別將對城下的曾元裕,李克用開口叫喚著。

二人心裡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被氣得不輕,只能調轉馬頭,率軍撤回了南邊十二三里外的告成縣。

與此同時,王重任率領的兩千騎兵也抵達了少室山下,並碰到了早早在此等待的邊鹹。

得知朝廷讓他們駐蹕少師山下,王重任面露不喜,直接無視邊鹹,率領騎兵往登封趕去。

只是當他們出現在登封城下的時候,望著登封城頭飄揚的那熟悉旌旗,王重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怎麼回事?!”

王重任猛然回頭,用馬鞭指著登封城頭的漢軍旌旗,怒目質問道:“為何會有劉繼隆的旌旗在此!”

“這、這……下官、下官亦不清楚。”

剛剛趕上來的邊鹹也是一臉懵,他明明記得自己午後出城時,城頭還沒有什麼漢軍的旌旗,怎麼這才三個時辰過去,就多出了這麼多面旌旗?“朝廷有令,勤王兵馬,盡皆駐紮城外,等待宣召!”

忽的,城頭響起聲音,王重任看去,只見漢軍列校正在朝他們叫喚,城垛之間也充斥著漢軍兵卒,不下三四百人。

若非此處地方一看就是中原,王重任或許都懷疑自己回到了三川。

看到漢軍,他就想到了張璘、藺茹真將和被俘的孫高潯等人,怒火中燒。

只是他並不清楚漢軍來了多少人,只能先嚥下這口氣,對左右吩咐道:“派出快馬,把此地情況告訴高王。”

“是!”左右都將應下,而王重任只能憋著怒意,咬牙道:“撤!”

在他的軍令下,急匆匆趕來的渤海軍,只能調轉馬頭,撤回了朝廷令他們駐蹕的少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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