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537章 漢軍出塞

“窸窸窣窣……”

“哈…哈…哈…哈……”

融雪的密林中,獸皮包裹的黑色身影正在快速奔跑,同時大口喘息著。

他每一次呼吸都帶出一團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又消散。

在他身後的叫嚷聲與奔跑聲越來越近,那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但其中蘊含的殺意卻無需翻譯。

感受著自己已經抵達了可以吹哨的位置,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骨哨。

但他的手指剛觸到骨哨,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便從右側襲來。

“嗖——”

他只覺得雙腿被什麼東西猛地纏住,腦袋瞬間空,整個人也失去平衡向前撲去。

在栽倒的瞬間,他看清了那是一條兩頭繫著石頭的繩索,而他的身體也在重重砸下的瞬間,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山下滾去。

世界在天旋地轉中變得模糊,背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但翻滾並未停止。

不知翻滾了多少圈,直到劇烈的疼痛讓他險些暈過去,他才察覺到自己終於停了下來。

“呃……”他痛苦地蜷縮起了身子,兩眼發黑的想要掙扎著起身,耳邊卻聽見周圍雪地被踩踏的咯吱聲和金屬甲片碰撞的清脆聲響。

當他勉強抬起頭時,一支冰冷的鐵管已經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那鐵管後面是一張年輕而冷酷的漢人面孔,他整個人裹在紅色的棉襖和鐵札甲中,看上去比自己穿得獸皮衣裳溫暖許多。

他認得這種武器,這是漢人手中會噴出鐵丸和濃煙的兵器,能打幾十步遠,好像叫做火器。

“別動,蠻子。”

持槍的漢兵用生硬的奚語說道,槍口紋絲不動的同時四周也從山坡上滑來了十餘名提刀持弓的漢軍塘兵。

兩名漢軍塘兵迅速上前,用牛皮繩將他的雙手反綁在身後,繩子勒進皮肉的感覺讓他咬緊牙關,但他不敢反抗。

“走!”

一名漢兵推搡著他的後背,而他也只能踉蹌著被押下山坡。

透過稀疏的樹林,他看到了燕山谷道中那支看不到盡頭的漢軍軍隊,他們正在朝著燕山山脈深處行進,數量多得他數不過來。

在行進的隊伍中,紅底黑字的“大漢”旌旗在河谷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騎兵、步兵、輜重車,排列成整齊的隊伍向山脈深處推進。

更可怕的是,山谷兩側的山脊上,幾乎充斥著無數漢軍塘兵的身影。

他們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了整個燕山通道,使得處和部放出的所有遊獵兵都無處逃脫。

在漢兵的押送下,他很快被帶到穀道旁的一處空地,而這裡已經聚集了數十名被俘的奚族獵手。

他們個個垂頭喪氣,身上帶傷,那血跡格外刺眼,令人下意識想要變得老實來避免麻煩。

在這空地四周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漢軍士兵,火繩槍上的火繩冒著淡淡的青煙,隨時可以點燃發射。

手持陌刀與軍槊的漢軍死死盯著他們,彷彿隨時準備揮刀劈砍或刺死他們。

他被趕到了俘虜中跪下,狼狽低著頭,但卻能看到漢軍的輜重車隊從面前緩緩經過。

漢軍的將士全副武裝的坐在牛車上,旁邊是揹著背籮的民夫,背籮中則是裝著糧食或躲雨的油布。

漢兵饒有興致的打量他們,而民夫們則是投來好奇的目光。

“都跪好!”

生硬且難以聽懂的奚語響起,所有俘虜恨不得將頭埋到自己的胸裡。

與此同時,一隊騎兵正從不遠處緩緩而來,為首的將領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身披精良的明光鎧,頭盔上的紅纓隨風飄動,眼神銳利如鷹。

“安王!”

“嗯……”

將領帶著騎兵在俘虜們面前停下,而“安王”的稱呼也代表了他的身份,北軍右大都督、河東都督、太保、朔方郡王安破胡。

安破胡的目光在俘虜中掃視,眼見所有俘虜都低著頭,他頭也不回的開口道:“譚凱!”

“他們交給你了,撬開他們的嘴巴。”

“末將領命!”精壯的譚凱策馬上前,而安破胡則是調轉馬頭,在騎兵護衛下繼續前進。

隨著馬蹄聲走遠,這些奚部的俘虜才緩緩抬起頭來,而譚凱則是嘴角輕揚,目光不斷掃視他們。

他的目光令俘虜們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待宰的牲畜。

在他們膽寒的同時,譚凱翻身下馬,慢悠悠地走到他們面前。

“某知道爾等奚人分為五大部,某隻問一遍,五大部的駐地都在哪?”

譚凱的聲音出奇地柔和,卻令人毛骨悚然,哪怕語言不通,卻也能感受到那透過語氣流露的殺意。

他身後有軍吏走出,當即將他的話翻譯給了奚人們聽,但奚人們聽後卻一片死寂。

在奚部與契丹的規矩中,因為背叛部落的下場比死亡更可怕,族人會追殺叛徒到天涯海角。

“呼……”譚凱失望的撥出口氣,彷彿對這樣的反應早有預料,隨後他隨意地指向最邊上的年輕奚人:“你、出來。”

不等軍吏翻譯,兩名漢軍士兵立刻將那個奚人拖到譚凱面前。

這奚人掙扎著,不斷用奚語大聲咒罵譚凱,可譚凱不為所動,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接下來的場景令其餘奚人俘虜瞳孔緊縮,只因漢兵將那人控制起來,隨後便見譚凱身後的軍吏將粗布蓋在這人臉上,隨後將水囊內的水慢慢倒在了粗布上。

隨著粗布被浸透,這人開始不斷掙扎,引得其他俘虜紛紛騷動起來,但立刻被周圍的漢軍鎮壓。

在他們的注視下,譚凱上前將粗布揭開,目光淡漠的開口道:“某再問一次,爾等部落在何處?”

這俘虜還在不停咳嗽著,但不等他回答,漢兵便繼續控制起了他,同時將粗布蓋在了他的臉上。

除此之外,左右控制俘虜的所有漢兵也紛紛上手,這導致俘虜中較為年輕的奚人瞬間崩潰。

不等粗布蓋到臉上,他便哭喊著說出了某處山谷的名字。

譚凱似乎很滿意,他轉而掃視其他俘虜:“看,這就是聰明人。”

“給他換上棉襖,賜予他酒肉,今天開始他便由我軍庇護,戰事結束後,都司會授予他百畝熟田和三頭耕牛。”

譚凱的吩咐,很快被軍吏翻譯給了那年輕的奚人俘虜,他顧不得換衣服,立馬便高興的跪下向譚凱磕頭。

一百畝熟田和三頭耕牛,這樣的家產是中小部落中只有頭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有了大漢的庇護和承諾,他完全可以靠著這些賞賜養活十幾口人,過上小頭人的日子。

見到他竟然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俘虜中頓時出現了許多著急開口的人,而他們所說的話也紛紛被軍吏記下。

在奚部俘虜的背叛下,奚族各部居住的河谷開始逐漸明朗,而漢軍的旌旗卻在風中獵獵作響,大軍也開始分兵攻打奚族各部。

戰火在的燕山山脈中燃起,奚族的五大部也在得知前線諸多小部落遇襲後立馬召開的常議。

距離前線不過二百餘里的燕山山脈北部山谷中,用綢緞所裝飾編織而成大帳內,五名身穿綢緞,披著大裘的男子坐在其中,每個人都臉色凝重。

此時的奚族,早已形成了以五大部落為首的鬆散聯盟,其中以阿會部為最強,其頭領也是奚部世襲的聯盟首領。

在阿會部以下,以實力強弱排個高低,分別是處和部、奧失部、度稽部、元俟折部等四部。

眼下坐在帳內的,便是五部各自的頭領,而坐在主位的便是阿會部頭領兼奚部聯盟首領時瑟啜。

“漢軍的大軍正在不斷北上,距離這裡也只有二百多里,最多五日路程就能抵達。”

“漢軍的兵鋒過於強橫,這些年我們南下都沒有討到好處,而他們這次進入燕山的大軍足有六七萬人,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我準備帶著部落的所有人前往木葉山,北上投靠契丹的遙輦欽德。”

時瑟啜看著眾人,猶豫著說出了他的想法,但這想法很快便引起了元俟折部頭領去諸的反對。

“我不同意,契丹人將我們當成獵狗,這些年南下入寇都是他們在指揮我們,可我們屢戰屢敗,錯過了和大漢挽回關係的最好時間。”

“北上投靠契丹那群狼崽子,到時候漢軍肯定還會北上,遙輦欽德能保護我們嗎?到時候還不是要讓我們用自己人的血去和漢軍作戰?”

“與其北上,我建議不如南下投降漢軍,最差也不過是舉部遷入漢地之中,我們起碼能獲得官職,保住富貴,族人也不會丟掉生命。”

去諸的話令他身旁的奧失部、度稽部頭領意動,而時瑟啜卻冷哼道:

“契丹和我們同宗同源,我們融入他們,不會那麼艱難。”

“漢軍如果要北上,大不了我們就逃到徹徹兒山以北,看漢軍怎麼追上我們!”

徹徹兒山在距離此處向東北千餘里外的地方,地處遼澤西北部,雖然也能養活二三十萬人,但需要更為分散,並且還要防備室韋人的襲擊。

不過室韋人也不少,他們不會去襲擊強大的五大部,而是會襲擊五大部下面的那些中小部落。

在時瑟啜看來,這些中小部落的死活與他無關,他只要保住現在的權力就足夠了。

想到這裡,他目光看向了另外三部頭領,但奧失部、度稽部的頭領避開他的目光,只有處和部的突勒斯看向了他。

“我願意舉部北上徹徹兒山!”

“好!”

突勒斯的話讓時瑟啜精神一振,叫好之餘再度看向去諸和其他兩部的頭領。

“你們呢?”

“我們要留下,現在的漢朝皇帝是個氣量很大的皇帝,只要他同意我們投降內附,他答應的事情就會如實照做。”

去諸強硬表態,奧失部與度稽部的頭領也紛紛點頭,顯然他們並不願意北上徹徹兒山這麼遙遠的地方。

更何況奚族五大部如今不過十餘萬口,而他們這三部更是隻有七八萬口,戰士不過萬餘人。

這點人口和兵力如果北上,恐怕室韋都還沒有南下,他們就被契丹的那群狼崽子瓜分了。

“哼!那你們走吧!”

時瑟啜冷哼趕走了他們,他們三人也紛紛起身向外走去。

突勒斯看著他們離去,忍不住看向時瑟啜:“為什麼不把他們留下?”

“留下他們又有什麼用?他們既然決定了南下投靠,那說明來之前就已經交代好了。”

“如果我們殺了他們,他們的部眾會立馬南下。”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們南下去拖慢漢軍的腳步,我們現在就北上趕去木葉山,將漢軍北征的訊息告訴遙輦欽德和敵輦。”

“好!”聽到時瑟啜這麼說,處和部的突勒斯連忙點頭,隨後起身離開了此處河谷。

奚部聯盟的分裂,令前線的中小部落始料未及。

時瑟啜及突勒斯開始率領願意北上的部落前往木葉山,而去諸則是派出使者向漢軍投降。

漢軍的推進速度比去諸他們想的還要快,原本他們還以為有兩百多里的路程。

可隨著使者不斷南下,漢軍比他們預計的還要多推進了三十餘里。

南下的使者,很快便見到了漢軍的塘兵,並被塘兵帶到了後方的某處谷地等待。

此處谷地是原本奚部聯盟中某個中型部落的領地,但此時這些奚人都已經消失不見,地上殘存著少量鮮血,近千漢軍在此駐紮,四周山脊上都是漢軍的塘兵。

漢軍看向他的目光,宛若獵人看向獵物。

頂著這樣的壓力,他終於被漢軍繼續向南帶路,最後在某處奚部留下的河谷村落中停下。

他被帶到了一座木屋前,最後在兵卒示意下走入木屋,見到了坐在主位的安破胡以及譚凱等人眾將。

“參見安王……”

使者躬身行禮,然後將去諸他們的決定告知安破胡。

安破胡聞言微微頷首,不為所動的詢問道:“時瑟啜和突勒斯他們呢?”

“他們北上投靠了契丹的遙輦欽德和敵輦,而我們選擇南下歸附大漢。”

使者如實交代,安破胡則是搖頭道:“時瑟啜還真是自尋死路。”

譚凱聞言也爽朗笑道:“曹噲應該已經帶著騎兵北上斷絕了契丹的後路,我們只需要穩紮穩打的不斷北上就足夠了。”

“嗯……”安破胡頷首附和,同時看向使者道:“告訴去諸,帶著所有部眾南下幽州,朝廷會將汝等安置在幽州南邊,給予你們糧食和開荒的工具,河北有大片容易開墾的土地供你們開墾。”

“另讓他將這次南下投降有功之臣寫成名冊,陛下會在戰後授予爾等官職和富貴的!”

安破胡開口便安撫住了使者,使者聞言連忙效仿漢人作揖行禮,隨後便在安破胡的示意下離開了此處村落。

在他走後,安破胡便對身旁的譚凱吩咐道:“有這三大部帶頭,那些小部落也會開始南下。”

“將這群人打散後遷往河北各處,另外將近三年來犯事的罪犯及其親眷遷徙北上。”

“這燕山以北雖然山高林密,可寬闊的河谷並不少,能依靠河水澆灌耕種的土地至少數百萬畝。”

“若是能將這些河谷盡數開墾出來,至少能養活五六十萬百姓,供給兩萬軍隊所需糧秣。”

安破胡的話令譚凱等人紛紛頷首,如今軍中活躍的中基層將領,基本都是接受過十年教育的關西將領們。

他們不僅在軍事上有足夠的能力,在軍隊地方屯田建設和後勤補給上也有相當不錯的見解。

朝廷打下燕北後,可是要在燕北設定大寧三司並駐軍來庇護河北與遼東的。

只是打贏打遠沒用,還得考慮大漢如何能將這塊地方佔據下來。

想到此處,安破胡便開口道:“某原本以為要擊敗五大部後,才能迫使奚部投降。”

“如今他們提前投降,這倒是某沒有想到的。”

“現在遼澤已經融化,如果我軍北上,恐怕會引起契丹北逃,無法重創契丹,日後還得忍受契丹襲擾。”

“傳令三軍,不可著急進攻,令各部出兵駐守奚部遺留各處河谷,率民夫開墾這些土地,並用火藥擴修山道為官道!”

“末將領命!”譚凱等人紛紛應下,隨後便派出快馬將計劃有變的軍令傳給了河北、遼東等處都司,並加急送往了洛陽。

斛斯光、張延暉等人接到軍令時尚未動兵,按照劉繼隆制定的計劃,由安破胡先動兵拿下燕山西麓,斷絕奚部和契丹逃亡漠北的可能。

隨後便是安破胡和斛斯光聯手,諸部拔出燕山山脈中的奚部部落,待戰爭拖到入冬,張延暉再出兵渡過遼澤,與安破胡配合切斷契丹退路。

只是如今奚部五大部中有三大部投降,其餘兩大部則是投奔契丹,這就倒是燕山南部廣袤地界只剩下了一些小部落,而此時時間不過二月,距離入冬尚早。

若是繼續拖下去,導致契丹向北逃竄,那則得不償失。

“看來是等不了了……”

洛陽貞觀殿內,劉繼隆看著安破胡送來的奏表,縱使他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但如今若是繼續暗中計劃進行則變數太多。

想到此處,劉繼隆對敬翔吩咐道:“敕令,若契丹寂然不動,則持原策勿易。”

“倘其北遁,即命安破胡、斛斯光率師追躡。”

“追剿之際,務須慎察糧道,嚴防虜騎斷我饋運,以固根本。”

敬翔聞言躬身行禮,接著對劉繼隆說道:“陛下,若是如今動兵,恐怕只能交戰到四月末梢。”

劉繼隆知道他的意思,因為五月初就是燕北進入雨季的時候了,雨季肯定是不能交戰的,因此在時間上留給漢軍的操作空間並不多。

“兩個月就兩個月,兩個月也要把契丹重創驅離!”

面對敬翔這番話,劉繼隆鄭重吩咐,而敬翔則是接下旨意後派出快馬,在安破胡與斛斯光調集糧草的同時,將旨意發到了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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