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那些小魚在乎!(求月票)
加利福尼亞,馬林縣。
洛森晃著搖椅,嘴裡悠閒地叼著根雪茄。
二狗恭敬地站在一旁,彙報著剛從舊金山電報局截獲的最新訊息。
“老闆,日本那邊全盤接受了美國東海岸的條件,降價兩成。而且,他們內部透過了一項決議,準備大規模向海外輸出妓女,代號‘唐行小姐’,第一站,就是舊金山。”
“哦?”洛森挑眉一笑。
歷史上,這一幕本該再過幾年,在西南戰爭把日本財政完全打崩之後才會發生。
現在,自己的裸絞計劃和那兩次乾淨利落的黑吃黑,顯然是把這個程序大大提前了。
“唐行小姐麼……”
他前世還吐槽過,這幫日本娘們又不是去大清賣,憑什麼叫唐行?
後來才知道,在日本的古語裡,“唐”就是泛指海外,管你是去美國還是去歐洲,都叫“唐行”。
“也好。”
洛森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讓她們來吧,舊金山剛打掃乾淨,正需要一點活力來豐富一下夜生活。告訴舊金山的妓院,準備好迎接這批國際友人,這可都是會走路的鷹洋呢。”
“是!”
日本的應對,也全在洛森的預料之中。
擴大養蠶就必須犧牲糧食,而他們敢犧牲糧食的底氣,不就是因為現在美國的經濟危機嗎?
1873年開始的經濟大蕭條,如今已進入第六個年頭。
農產品價格一跌再跌,加州的倉庫裡堆滿了賣不出去的小麥,農民們都在破產的邊緣掙扎哀嚎。
日本人打的就是這個算盤:用廉價的美國糧食養活他們的蠶農,再用蠶絲賺走美國的錢。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眼下,美國糧食過剩,糧價崩潰,正好可以低價買糧;那邊的歐洲同樣在蕭條中掙扎……
等等!
洛森猛地坐直身體!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一件被這幾個月的血雨腥風所掩蓋,卻遠比搶劫幾船生絲、顛覆幾個公司重要億萬倍的事情!
今年是1878年。
在遙遠的東方,一場被後世稱為“丁戊奇荒”的煉獄,正在熊熊燃燒。
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剎那,一道資訊突然刺入他的意識深處。
是死士。
他散佈全球的蒲公英種子,終於有一顆,飄落在了那片災厄的土地上。
洛森閉上眼,再次睜開時,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洛森的意識,降臨在一個操著山西口音的青壯死士身上。
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覺這個死士的眼睛是不是壞了。
視野裡沒有什麼顏色,目光所及,竟是一片單調渾濁的灰色。
天空是灰黃色的,太陽被濃厚的塵霾遮蔽,只剩一個慘白無力的圓盤。
大地是灰褐色的,入目一片荒蕪。
沒有草,連一根枯黃的草都沒有。
山坡也是光禿禿的,田野龜裂,巨大的裂縫縱橫交錯。
那些曾經是樹木的東西,如今只剩下扭曲灰白的殘骸,它們的樹皮從上到下都被剝得乾乾淨淨。
洛森動了動這具身體,不出所料,強壯得很。
這是重新整理的標準模板。
可在這片土地上,強壯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他正站在一條所謂的官道上。
官道上,是一條由人組成的灰色河流,一望無際。
麻木,死寂。
饒是見過不少悲慘場面的洛森,此刻也不免怔住。
這些人一個個形容枯槁,就那麼木木地走著,甚至沒有力氣哭。
不遠處,一個女人正跪在地上。
她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正在發瘋般地砸著什麼。
那是一具小小的屍體,一個孩童。
終於,她砸開了骨頭,旋即摳出裡面的東西塞進嘴裡……
“別看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洛森身邊響起。
是另一個人,他佝僂著背,手裡拿著一根尖利的木棍。
那人渾濁的眼球轉向洛森,又迅速移開,落在了洛森的腳上。
“外鄉來的?鞋很不錯。”
洛森低頭。
死士腳上穿著一雙在加州最尋常不過的牛皮靴。
官道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赤著腳。
他們的腳掌在乾裂的土地上摩擦,和著黃土,凝固成黑褐色的硬殼。
“快走吧。”那人收回了目光,似乎是這雙靴子讓他打消了什麼念頭:“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洛森沒有動,大腦還在快速處理這具身體的記憶。
這裡是山西地界。
“丁戊奇荒”的核心區域。
他開始回憶史書資料。
災難初期,百姓尚能勉強果腹,隨著旱情持續,食物鏈迅速崩塌。
草根、樹皮,全部都被剝得乾乾淨淨。
然後,就是觀音土。
高嶺土無法消化,遇水膨脹,在腸胃裡凝固成石塊。
無數人就這麼腹脹如鼓,在劇痛中活活憋死。
當災情進入第二年,觀明土也無法再欺騙腸胃……
洛森的目光投向山坡後。
有兩三個影子正鬼鬼祟祟地拖著什麼。
那是一具剛倒下不久的屍體。
他嘆了口氣。
《山西通志》的記載在洛森腦中浮現,帶著血腥味:
“食草盡,則剝樹皮,皮盡則掘地鼠,鼠盡則食人肉。”
“有夫食子,妻食夫者,然泣而食之。”
起初是挖墳偷屍。
後來,就是獵殺活人。
洛森甚至在這具身體的記憶中看到,集市上,那些被剁碎曬乾、冒充羊肉乾出售的屍體……
“他媽的!”
書上的文字已足夠悽慘,但當真切地身處這個環境中的時候,洛森就算再怎麼冷靜,也難以抑制心裡的那股邪火。
他倒不是在罵這些慘狀,而是罵那些該為此負責的人!
地方官為了烏紗帽,謊稱小旱來粉飾太平。
巡撫曾國荃哭喊著“餓死百萬”換來的救命銀,被層層盤剝,最終到災民手中不足三成。
就在這人間地獄般的年份,京城裡,慈禧的四十二歲壽宴正張燈結綵,大肆操辦,興建頤和園。
有官員冒死進言,懇請挪用壽宴銀兩救災,反被痛斥“不懂規矩”,當即貶謫!
一邊是酒池肉林,一邊是餓殍遍野!
1300萬百姓啊!
這已經不是冷冰冰的數字,而是一條條身處絕望的靈魂。
現在滿加州也不過八十萬人。
洛森的心都在抽搐!
他終於邁開步子,逆著人流向前。
他走得很快,強壯的軀體在枯瘦的人群中穿行,引來了無數貪婪、恐懼,又帶著一絲希冀的目光。
隨後,他又看到了兩個人,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後面。
一個父親,和一個女兒。
父親的身體已經垮了,他靠著石頭,胸膛幾乎沒有起伏,唯一的動作就是用手徒勞地遮擋著吹向女兒的沙風。
那個女孩大約十一二歲,同樣瘦得皮包骨頭。
洛森的心又被狠狠戳了一下。
在加州,16歲的露西·奧戴爾會因為一塊塗滿果醬的鬆餅而歡呼。
在這裡,這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正在無聲無息地蒸發。
洛森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
裡面,是半塊麵包。
一塊在加州最為廉價,甚至有些發乾發硬的麵包。
而在此時此地,這就是瓊漿玉露。
洛森迅速掃了一眼四周。
那些麻木的行屍走肉在聞到食物味道時,一個個眼冒綠光,本能地向這邊圍攏過來。
“滾!”
洛森怒喝,他強壯的體格以及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讓那幾個靠得最近的災民本能地一顫,停在了原地。
洛森不再理會他們,蹲下身,將那半塊麵包塞到了女孩父親手裡。
那個男人愣了愣,他低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食物。
食物!食物竟然自己出現在了手裡!
“我就還剩這點吃的了,你們兩個分一分吧。”洛森沙啞開口。
“吃的,是吃的……”男人乾裂的嘴唇哆嗦著,兩行渾濁的眼淚,猛地從眼眶裡湧出。
他用盡氣力,將那半塊麵包舉到了女兒的嘴邊。
“囡囡,吃,快吃。”
女孩看向那塊麵包,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終於多了幾分神采。
小腦袋艱難地向前探去,用力去夠那塊麵包……
就在麵包即將送入口中的霎那,她的動作頓住。
眼底的光再次消失,直至變得灰暗。
她的頭輕輕一歪,靠在父親的手臂上,不動了。
“囡囡?”男人試探著叫了一聲,沒有回應。
“囡囡吃啊,咱們有吃的了,是白麵。”
“你吃啊,你睜眼看看爹!”
“囡囡!”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終於從男人口中爆發!
爹孃死了,老婆死了,眼看自己也活不下去,唯一的女兒卻先自己而去!
老天究竟為何不能睜開眼,看看他們這些只想活命的小老百姓!
洛森跪在那裡,沉沉地盯著小女孩的屍體。
她太餓了,餓到了極限,甚至都等不到吃上最後一口!
洛森死死攥著拳頭,一滴熱淚滾落,砸在乾燥的土壤裡。
“操!”
“操你媽的,這個該死的世道!”
周圍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災民,被他身上猛然爆發出的悲憤氣勢駭得連連後退,滿臉驚恐地看向這個壯漢。
洛森緩緩站起身,一股滔天的業火已在其胸膛熊熊燃燒!
雖然憤怒,但他也清楚,以他一個人的力量,在這場千萬級別的天災人禍面前,還是太渺小了。
他救不了所有的人,他甚至救不了一個餓死在麵包前的女孩。
但……
洛森看向那個已經哭到失聲的父親,又掃過周圍那些可悲的災民。
他可以把他們帶走,帶離這片地獄!
給他們飯吃,讓他們活下去!
意識迴歸的霎那,洛森幾乎被感官的洪流所淹沒。
那片煉獄般的灰暗被加州的陽光緩緩衝淡。
“嘻嘻,抓到你了,大懶蟲!”
一隻小手,猛地掀開蓋在他臉上的寬簷帽。
洛森睜開了眼,面前的世界又重回愜意。
露西·奧戴爾正彎著腰,眼睛彎彎地看向他。
她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洛森一睜眼,她就立刻尖叫著嚇唬他,然後跳著跑開。
這是他們倆最近常玩的遊戲。
但今天,預想中的驚嚇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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