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那些小魚在乎!(求月票)
帽子下的那張臉異常平靜。
露西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洛森!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慵懶戲謔的眸子,此刻卻是一片猩紅!
更讓她驚訝的是,在那通紅的眼角,還掛著一滴尚未乾涸的晶瑩痕跡。
洛森先生哭了?
在她心中,洛森先生是無所不能的。
他像天使一樣降臨,趕走了欺負媽媽的壞蛋;他揮手之間就蓋起了這座漂亮的大房子。
平日裡,他談笑風生之間就能獵殺最兇猛的黑熊。
這樣一個強壯威猛的男人,怎麼會哭?
“洛森先生,你……”露西有些慌了神:“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笨拙地伸出手,想給他擦擦眼淚,卻又猛地縮了回去,最終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是做噩夢了嗎?”
洛森失神了幾秒,直到露西身上那股肥皂香氣鑽入鼻孔,他才終於緩過來。
洛森緩緩坐起身,拿過草帽重新戴在頭上。
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
“露西。”
“我在!”露西趕緊應聲。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啊?”露西愣了一下,但還是趕緊點頭:“好、好的!”
她乖巧地在洛森身邊的草地上坐下,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向他。
“退潮後的海灘上。”
洛森慢慢地開口:“留下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水窪,成百上千條小魚被困在裡面,無助地掙扎著。用不了多久,太陽昇起來,這些水窪就會被曬乾,它們的命也就沒了。”
露西似懂非懂地聽著,這個開頭讓她感覺有些壓抑。
“一個路人走過,他注意到了不遠處有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在每個水窪前都會停下,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撿起裡面的小魚,然後把它們全都扔回大海。”
“路人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走過去,對小男孩說‘孩子,別白費力氣了。你看看,這沙灘上,水窪裡有成百上千條小魚,你根本救不過來的。’”
“小男孩頭也沒抬,一邊撿,一邊回答‘我知道。’”
“路人就更奇怪了,他問‘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麼,誰又會在乎呢?’”
洛森忽然頓住。
露西屏住呼吸,本能地追問:“那小男孩怎麼說?”
洛森轉過頭,目光落在了露西的小臉上。
“小男孩沒有直接回答。他再次彎下腰,從一個快要乾涸的水窪裡,撿起一條還在微微掙扎的小魚,把它扔回了大海。”
“然後,他這才看向那個路人,非常認真地對他說‘可是這條小魚在乎。’”
“說完,他又繼續撿起另一條魚,一邊跑,一邊用力扔向大海,一邊不停地念叨著。”
“這一條在乎。”
“這一條,它也在乎。”
“還有這一條!”
故事講完了。
洛森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一言不發地走向小樓。
“洛森先生!”露西在他身後大喊。
“那條小魚……它……”露西的眼圈也有些紅了:“那個小男孩,他真傻,又真好。”
洛森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
“是啊,真傻。”
他不再停留,徑直走進了房子。
露西一個人坐在草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那個故事。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二樓的房間裡。
剛才在樓下刻意壓制的滔天戾氣,此刻又重新升騰起來。
但這次洛森沒有再讓情緒失控。
那個故事是講給露西聽的,也是講給他自己聽的。
他想清楚了。
是啊,他救不了所有人。
救不了那一千三百萬即將或已經餓死的冤魂。
他不是上帝。
但,那又怎麼樣?
他不可能因為救不過來就他媽的袖手旁觀!
就在能力範圍之內,能救多少是多少!
那片土地上,有成百上千個水窪,裡面有成百上千萬條小魚。
他救不完,但他可以把最近的那個水窪裡的小魚,撈出來!
把他們打包,裝船,運到美利堅,運到他的地盤上來!
這看起來或許吃力不討好,是給自己找麻煩。
或許在那些京城裡彈冠相慶的王八蛋眼裡,在那些自詡文明的西方人眼裡,甚至在已經麻木的災民自己眼裡,誰他媽的會在乎那些卑微如螻蟻的“豬仔”的死活?
沒人在乎,可洛森在乎!
“那條小魚,它也在乎!”
情緒結束,接下來是執行。
要去滿清接人,障礙在哪裡?
滿清政府、運輸、安置。
第一個問題,滿清政府……
1878年,滿清的官方立場,對百姓出國務工找活路的態度是法律上默許的。
這個認知讓洛森都有些意外。
這主要歸功於1868年,那個腦子一半清醒一半糊塗的前美國駐華公使——蒲安臣。
這傢伙在卸任後,居然被滿清政府返聘為出使各國大臣,代表滿清去跟西方世界談判。
他乾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跑回華盛頓,跟美國政府簽了一個《中美續增條約》,也就是《蒲安臣條約》。
這是理解1878年滿清態度的最關鍵檔案。
條約第五條寫得明明白白:中美兩國“切願人民彼此往來,或遊歷,或貿易,或久居”。
這份條約,以國際法的形式,承認了兩國公民有自由移民和僑居的權利。
雖然這個條約在兩年後就會被美國佬自己撕毀一部分,然後在1882年用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踩進泥裡。
但是現在,現在是1878年!
《蒲安臣條約》依舊有效!
這簡直就是為洛森量身定做的!
只要他打通了地方關節,以招工的名義,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人從港口帶走!
第一個問題解決了,下一個就是運輸。
他需要船,很多很多的船。
不是那種擠在底艙、九死一生的“豬仔船”。
他要的是運力,是效率,是能把他看中的“小魚”活著帶回來的大型運輸船!
這個念頭很快化作指令,精準地射向了舊金山的市中心。
……
舊金山,警察局總部。
青山正把玩著黃銅警徽。
他的辦公桌上,一邊是堆積如山的關於舊金山重建的市政檔案,另一邊,則是一份剛剛從奧克蘭送來的關於人造絲工廠的進度報告。
就在這時,他把玩警徽的動作微微一頓。
“船,所有,去滿清。”
青山立刻拉動桌旁的拉繩,鈴聲響起。
幾秒鐘後,新任的副局長、英裔死士李昂推門而入。
“局長。”
“去,把帕特里克·奧馬利,還有城裡那幾個管船的雜碎,都給我叫來。”
“是!”
一個小時後。
局長辦公室的煙霧已經濃到快要看不清人臉。
帕特里克·奧馬利,這個名義上的愛爾蘭航運巨頭,正坐立不安地碾滅了手裡的第三根雪茄。
他的身邊還坐著另外兩個男人。
一個是荷蘭裔的船老大範·德·米爾,他掌控著幾艘往返於巴拿馬的貨船。
另一個是斯福爾扎家族的代表,他們家族的船主要負責給南美的礦山運送物資。
這三個人,幾乎掌控了舊金山除了npc公司之外的百分之八十的遠洋運力。
他們都是在洛森那場血腥的舊金山大洗牌中,被推上臺的代理人。
“青山局長。”
奧馬利終於忍不住了:“您這麼大陣仗把我們叫來,是不是碼頭上那幫天殺的混蛋又給您惹麻煩了?您放心,我回去就打斷他們的腿!”
“奧馬利。”青山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手上有多少條能跨越太平洋的大船?”
奧馬利一愣,不知道這位新局長為什麼突然關心起這個。
“呃,能跑遠洋的大概有六艘,局長。都是上等的好船,馬力足,船艙大!”
青山點點頭,又看向另外兩人:“你們呢?”
範·德·米爾趕緊道:“我有四艘!”
“我們家族有五艘。”
“很好。”青山拿出一張舊金山的航運圖鋪在桌上。
“從明天開始,你們十六艘大型運輸船全部停掉手頭的活兒,去這個地方,給我接人。”
“去、去滿清?”
奧馬利笑得比哭還難看:“局長,您不是在開玩笑吧?那他媽的是地球的另一邊!”
荷蘭人範·德·米爾也叫了起來:“那鬼地方,又遠又他媽的危險,海盜,颱風……而且我們跟那邊根本沒有貿易航線,這一來一回,天知道要多久!”
“沒錯,局長!”
斯福爾扎的代表也急了:“我們的船都有固定的合同,去南美的礦山那都是簽了死合同的,這要是違約了……”
“違約金我出。”青山淡淡的一句話,把眾人的抱怨都堵了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一股煞氣猛地壓了過來。
“你們似乎沒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而是在通知你們。”
奧馬利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可、可是,青山先生,去接人?接‘豬仔’嗎?那玩意兒,利潤比屎還低,而且那些黃皮猴子在船上,又臭又愛生病,一船拉過來,路上就要死掉三成,我們……”
啪!
奧馬利直接被打得從椅子上翻了下去。
“奧馬利。”青山收回手:“第一,你剛才那個詞,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懂嗎?”
奧馬利捂著臉,跪在地上,屁都不敢放一個。
“第二。”
青山環視著另外兩個已經面色慘白的船老大:“你們以為,你們是老闆?不,你們只是在替我老闆管這些船。這些船,以及你們的命,都是老闆的!”
“他現在需要用他的船去辦他的事。你們要做的,就是閉上你們的臭嘴,然後,執行!”
“至於價格。”青山走回辦公桌,拿出三張已經擬好的支票扔在了地上。
“這是租金。你們的船,要去滿清接我的同胞。接到人安全送回來,你們才能繼續當你們的船老大。”
“接不到的話,那我就換三個聽話的人,來當這個船老大。”
“現在,”他抬起眼皮,森然笑著:“還有誰他媽的有意見嗎?”
辦公室寂靜兩秒。
奧馬利立刻撿起地上的支票,另外兩人也哆哆嗦嗦地拿起了自己的那份。
他們很想有意見,也特別想把這幾張侮辱人的支票直接甩在青山臉上。
但他們根本不敢!
他們毫不懷疑,如果他們敢說一個不字,下一秒,這間辦公室裡就會多出三具屍體!
明天,《環球紀事報》的報紙上,只會多出一條“三名航運商人因黑幫火併意外身亡”的小新聞。
“沒、沒意見,局長!”奧馬利捂著腫脹的臉,硬擠出笑:“我們馬上去準備,保證完成任務!”
“很好。”青山揮了揮手:“滾吧。”
三人如蒙大赦,趕緊逃出了局長辦公室。
……
船有了。
接下來,就是去那片灰色地獄裡,把那些在水窪中掙扎的小魚撈起來。
能撈多少,是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