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王府深處,一間隔著雕花木門的“大廁所”裡飄著檀香。這間足有二十平米的“淨室”是按照羅耀國的要求特別為楊東王建造的,四壁貼著景德鎮燒造的雲紋瓷磚,地上鋪著防滑的“金磚”,抽水馬桶也是景德鎮的奶白色的骨瓷馬桶。
楊秀清大馬金刀坐在骨瓷抽水馬桶上,臀下冰涼的觸感讓他皺了皺眉。這西洋物件雖然新奇,但終究不如漢城的紫檀馬桶坐著舒服。他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水箱上鎏金的銅鈕,又低頭看了看馬桶裡清澈的水面,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堂堂東王九千歲,如今竟要坐在這麼個白瓷桶上出恭。
“嗯咳!”
一聲悶咳,木門輕啟,兩個穿著朝鮮傳統服飾的侍女捧著金盆碎步趨前。後面還跟著兩個日本侍女,手裡託著繡有東王府徽記的絲棉布。四人熟練地分工協作:朝鮮侍女攙扶起九千歲,日本侍女則跪在地上用朝鮮棉布為他擦屁股,然後再幫他把褲子穿上。隨後,那兩個朝鮮侍女就想把楊秀清給扶出“大廁所”。
“慢著。”楊秀清突然抬手,指著水箱上的銅鈕道:“你們先摁它。”
上完廁所不充馬桶可不行啊!
為首的朝鮮侍女戰戰兢兢地按下銅鈕,嘩啦啦的水聲頓時在淨室裡迴盪,驚得幾個侍女都縮了縮脖子。楊秀清見狀哈哈大笑:“西洋奇技,倒是挺方便的,倒馬桶都省了!”他轉身時瞥見素白的馬桶,嘴角又沉了下來:“傳卞三娘——把這晦氣東西換成黃金的!白色不吉利,本王看著礙眼。本王要坐黃金馬桶!”
“是。”朝鮮侍女屈膝應聲。楊秀清滿意地點點頭,又伸手在牆上的電燈開關上摁了一下。頂上的水晶吊燈頓時暗了下去,只有幾盞壁燈還散發著昏黃的光。
“真是巧奪天工啊!”楊秀清揹著手在淨室裡踱步。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金田村時,大家都是在竹林裡解決,如今卻能在這樣奢華的淨室裡出恭,還有抽水馬桶和竹絲電燈,不禁感慨萬千。
走出淨室時,他特意回頭看了眼那個即將被換掉的白瓷馬桶,心想等換成黃金的,一定要讓羅耀國來看看——讓他知道東王府的氣派!穿過繪著金田起義場景的迴廊,楊秀清來到東王府的正廳。三米高的落地玻璃窗將玄武湖的波光盡收眼底,湖面上幾艘蒸汽小艇正在來回穿梭,噴出的白煙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洪仁玕早已候在廳內,見東王駕到,立即捧著燙金封面的《太平天國選舉章程》躬身行禮。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嶄新的絳紫色長袍,胸前彆著真約派的銀質十字架,顯得格外莊重。
“開始吧!”楊秀清在一張大沙發上一坐,還正對著玄武湖,可以一邊看風景一邊議事兒——不得不說,羅耀國辦事兒是真的到位,給他安排的新王府實在是很不錯的。
“國人分兩種。”洪仁玕翻開冊子,聲音不緊不慢:“功勳國人須北伐前參軍立功或者在北伐後參軍並立有二等及以上的功勞,普通國人則或一年納稅超百兩,或中學畢業,或官居八品,或為未能繼承功勳國人身份的功勳國人之子”他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在寬敞的廳堂裡格外清晰,“如今天京三十萬國人裡,東殿舊部七萬餘眾。”
楊秀清陷在鵝絨沙發裡,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紫檀木扶手。他眯著眼睛望向窗外的玄武湖,突然問道:“這分組可有玄機?”
“回東王,是自選組號,先到先得。”洪仁玕賠著笑,眼角擠出幾道皺紋,“說來有趣,編號裡面帶‘八’的組最搶手,兩廣老兄弟都圖個吉利”
老廣嘛,沒有不喜歡“發”的。
“妙啊!”楊秀清霍然起身,蟒袍的大袖子還掃翻了茶几上的青花茶盞。茶水濺在地毯上,立刻有侍女跪著上前擦拭。但他全然不顧,張開五指在空中虛抓,彷彿已經攥住了多大的籌碼:“把咱們七萬人填進一百個組!每組七百東殿票,再拉幾十散票——”他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顫,“百席唾手可得!”
陳承瑢站在一旁,忍不住提醒:“東王明鑑,可國人大會共五百席.”
“羅耀國撐死佔三成!”楊秀清嗤笑一聲,隨手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南西北翼四王舊部豈能服他?待本王聯絡一二.”他踱到琉璃窗前,湖面上的碎金晃得他眯起眼睛,“湊足半數,總理之位便是囊中物!縱使不成,兩成席位加朝日外援,誰敢小覷東殿?”
滿室幕僚轟然拜倒,額頭抵在波斯地毯上:“東王聖明!”
楊秀清揹著手,望著窗外漸沉的落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那個投票是記名還是不記名?”
當夜,秦淮河畔的“金田閣”燈火通明。這家以金田起義的“金田”命名的酒樓,是天京城裡兩廣老兄弟最愛去的場所。三樓一間富麗堂皇的雅間裡,黃文銅正拎著錫壺給一桌東殿親兵斟酒。
“哥哥們可知天京的福利?”黃文銅故意壓低聲音,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僅有免費分房子,子女還能免費進學堂,病了去公醫院——連棺材板都管!”
“吳王仁義啊!”張朝爵拍開一罈陳年花雕的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刻瀰漫整個斗室。他給每個人面前的青瓷杯都滿上,繼續說道:“最低一級大頭兵都有月餉十銀元,哪怕當不了兵了,也會安排力所能及的差事或者分配東北的肥田,100畝起!逢年過節,還有額外的賞賜”他掰著佈滿老繭的手指頭數著,油燈的光映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格外紅光滿面。
即將前往東的北王阿貴多喝了幾杯,想起在漢城的日子,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咱們在漢城連傷藥都得自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