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高道:“沒來,我讓他們留在咸陽陪著父皇。”陰嫚站在暖爐邊,凍得通紅的雙手放在爐子邊取暖,等手掌暖和了,再用手掌蓋住了被凍得幾乎沒知覺的耳朵。
田安已在讓人準備熱水了。
公子高又道:“兄長,李由回來了。”
“嗯。”
見兄長神色平靜,他又道:“李由還帶來了一個蜀女,那個蜀女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是李由的兒子。”
扶蘇忽然一笑,道:“丞相來了嗎?”
陰嫚回道:“丞相的車隊在我們後方,晚一天就能到。”
扶蘇能夠想到現在的丞相心情應該是很複雜的,複雜到兒子回來了,但是給他添了一個孫子。
公子高道:“兄長,李由在蜀中吃了不少苦,整個人瘦了好多,而且還留了不少鬍子,我們從咸陽出發的時候都沒有認出他來。”
見田安走了出來,扶蘇道:“熱水準備好了,你們倆先去洗洗,洗好之後來用飯。”
這對兄妹聽話地離開了。
李由真的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帶來了他的孩子與妻子,這小子還是挺有勇氣的。
公子高與陰嫚洗了澡之後,兩個孩子精神了許多,用了飯食之後就睡了。
從咸陽來雍城,車馬趕路也就兩天左右的路程。
翌日,丞相的車駕就到了,隨著丞相而來的還有不少官吏。
丞相果然帶了那些齊魯博士一起來,而且還有一些看起來是六國的舊貴族。
公子高站在城門前,迎接丞相與眾多官吏。
他十分恭敬地行禮道:“見過丞相。”
李斯道:“見過公子。”
“兄長就要行冠禮了,不能離開蘄年宮,讓我來迎接丞相。”
李斯道:“始皇帝命臣來觀禮,本是臣分內職責,公子不必如此安排的。”
“丞相定有許多話要與兄長說,隨我來。”
李斯跟上公子高的腳步,眼神示意李由也跟過來。
李由讓自己的妻子帶著孩子也跟上腳步。
蘄年宮內,扶蘇正在教著妹妹陰嫚下棋。
小丫頭眉頭緊蹙,看著棋局正在苦思冥想。
殿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很密集,腳步聲不沉,還有些著急。
先出現在面前的是弟弟高,之後便是丞相。
當扶蘇再一次見到李由的時候,確實差點沒認出來。
但對方笑起來憨憨的神態,倒是一直沒變過。
現在的李由黑瘦了一些,而且鬍鬚茂密,軍中絕大多數將領都會這樣。
李斯遞上一個木盒子,笑道:“臣恭賀公子。”
扶蘇自然不會對老師客氣,拿過木盒子,開啟盒子端詳,這是一塊手掌大小的玉佩,玉佩上有云紋,雲紋象徵著通天大地,祥瑞之氣。
“謝老師。”
李斯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他又道:“始皇帝命臣巡視雍城防備,還要寫文書回稟咸陽……”
“無妨,老師先忙。”
“臣告退。”
李斯自然知道公子扶蘇與自己的兒子有很多話要說,有三年未見了,走之前特意給了李由一個眼神。
等李斯走遠了,李由這才長出一口氣,他感慨道:“這些年有勞公子給末將打掩護。”
“不要一口一句末將,你回咸陽還繼續在軍中任職?”
李由道:“只能聽憑家父安排。”
扶蘇瞭然頷首。
“不過。”話鋒一轉,李由又改口道:“我志不在為吏。”
扶蘇又看到李由的妻子,她正懷抱著一個孩子,低著頭只是站在後方。
李由解釋道:“父親得了一個孫子,便不想管我了,他說把孫子留在咸陽,我就可以走了。”
“以後怎麼打算?”
李由在一旁坐下來,低聲道:“我原本想在蜀中多留幾年的,軍中沒什麼不好的,我去過北方,也去過蜀中,在關中休養休養,以後想再出去看看,我可以出去收一些弟子,我也想將我去過的地方寫下來,如今我就想將蜀中的近況寫下來。”
扶蘇道:“我還以為你會想著帶兵打仗開疆拓土呢。”
李由笑道:“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當不了大將軍的,在蜀中這三年也就幫著徵調兵馬。”
“這三年受苦了。”
“我算什麼,我在蜀中挺好的,南下的將士們才苦,我看到有南方回來的將士,他們的雙腳幾乎都是血痂,南方的山林很不好走,他們身上都沒有一條完整的布,全部破布迭著破布,回來的時候都快沒有人樣了。”
李由低聲道:“也有戰死的人被運送過來,能運來的只是少數,多數都留在了那裡。”
扶蘇聽著他講述著南方的另一面,戰爭依舊殘酷。
兩天後的夜裡,直到深夜蘄年宮依舊燈火通明,直到黎明時分,還有人影在蘄年宮匆忙走動。
今天是臘日,公子扶蘇要在今天行冠禮。
扶蘇穿好今天要行冠禮的衣裳,從蘄年宮望向雍城,要從這裡出發一路走向城南的祭祀高臺。
街道已肅清了,整座雍城都已戒嚴。
扶蘇站在蘄年宮前,等時辰一到就可以走向冠禮祭臺。
嬴傒雙手端著一柄劍,行禮道:“請公子佩劍。”
扶蘇望著這把青銅劍,還有些遲疑。
嬴傒低聲道:“丞相來雍城的那天,就將此劍交給了老朽。”
聞言,扶蘇這才想起來丞相來蘄年宮見過自己,而後便匆匆離開了,原來是去給大爺爺送這把劍了?這把劍長三尺,秦人的青銅劍幾乎都這麼長,劍鞘之上還刻有銘文。
嬴傒低聲道:“臣不知此劍何名,但在以前……臣見始皇帝常佩此劍出行。”
言罷,嬴傒親手將這把劍掛在了公子扶蘇的腰間。
隨後就有人在蘄年宮前,高聲唸誦起祭文。
待祭文唸誦完,拄著柺杖的嬴傒道:“公子隨老朽來,該去祭臺了,到了祭臺前,丞相會領著公子登上祭臺。”
扶蘇一手扶著腰間的劍柄,跟上大爺爺的腳步。
雍城內依舊寂靜,在站在主街上的兩側兵馬眼裡,公子扶蘇的步履堅定,就跟在嬴傒的身側。
此刻的雍城南面,此地聚集了一眾原本應該在秦廷的官吏,他們有的是來記錄的,還有的是來觀禮,還有的是來監督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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