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水路不管,那是師父他們追殺的方向。陸路西面分岔路口,急切間無人防守,擋不住高手突圍,咱們去那。”
陸無病搖頭說道。
這一次,在他的計劃之中,掌門師尊興堂堂正正之師,兼正面攻擊與引蛇出洞的作用。
因此,他的路線就是固定的。
不管山賊、水匪,還是江湖散修武者是聚在一起,還是沿途伏擊……反正,一路殺穿,從雙月碼頭上船,殺進雙月島。
把大部敵人殺穿之後,再分散開來,清剿殘敵。
當然,領兵之事,是厲飛鷹和沈連城,掌門人歐陽正,則是負責以最快的速度,敲掉對方特別惹眼的高手。
由此,方能盡全力減少己方傷亡。
他們就如一張網,先是收在手中,再是散將出去。
一直殺到盡頭,再倒捲回來,把所有敵人一網打盡。
對於見機得早,提前遠遁的敵人,就有些鞭長莫及,管不了。
陸無病也管不了。
他從天星峰上下來,只是一路前行,連那個疑似會木遁忍術的東夷刀客,也沒有專門追殺,而是早早的趕到潞河灣……
此地離明陽城四十六里,前方三十里,就是山陰城。
左面是潞河灣,水流如帶,繞村緩行。
明陽方向、羅江方向以及橫山方向,三條大道匯入一條寬達六馬通行的寬闊大道之上。
大道朝天,兩面都是綠油油的水稻。
河風吹過,稻香撲鼻……能看到綠波起伏,讓人心靈為之一闊。
田野深處,遠遠近近的,還能看到農夫低頭彎腰在鋤草修堤。
陸無病騎馬出現,也沒有引起那些農夫的半點注意。
偶爾有幾人抬頭望來,眼中卻像是什麼也看不到,面容麻木僵滯,有如行屍走肉。
“今年雨水豐足,應該又是個豐收年景。如果不打仗的話,百姓應該能活得下去。”
歐陽蘭注意到,自家小師弟的目光長久駐留在農夫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只是少了幾分生機。”
陸無病輕聲道。
他一直覺得,這個世界與前世相比,其他的沒什麼區別。
只不過是權貴階層與底層社會,隔闔更深。
人其實是一樣的。
但這一次在田地旁看了一眼,陸無病就發現,其實還是有區別的。
與前世百姓最大的區別,就是眼神。
如果說,前世的人,即算是最底層,眼中還能見著一點靈光,一點活氣,一點希望……
這個世界的底層,是沒有的。
他們的眼中,沒有光。
就如豬圈裡看到的豬,草野間見到的羊,眼中並沒有什麼神彩,只有本能,愚鈍呆滯。
在這種社會里,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種話來,又需要多大勇氣,多深刻的覺悟……
陸無病不是社會學家,他什麼家也不是,這時自然也不是來研究民生。
看過一眼之後,就掉轉馬頭,立在道中。
無論前方從哪條路逃出來的人馬,除非翻山涉水,否則,非得走到自己面前來不可。
……
“追,不要讓他逃了。”
一聲咆哮遠遠傳來,有如虎吼。
震得山林樹葉晃動,有如狂風過境。
一道人影,足下輕踏,就是三四丈,貼地疾奔……
頭上布帶似被斬落,披頭散髮,身形狼狽的跑了過來。
此人身著天青色劍衫,肩頭一片腥紅,似乎還受了傷,英俊儒雅的臉上,微帶驚慌。
“三師兄。”
歐陽蘭震驚了。
一躍下馬,抽劍出鞘,疾衝迎前。
“你怎麼會在這,追擊之人是誰?”
“小師妹快逃,不要停留。來人是紫陽宗長老【極焰劍】付中堂、【鐵背鷹】童罡烈,還有東夷【歸藏】、【木隱】刀客。快快,上馬。”
他剛剛吼出幾個名字。
身後已有幾道身影風馳電掣般奔到。
為首一人劍光赫赫,燃燒紫焰……
一劍斬出,三丈劍氣呼嘯衝擊,劈得空氣扭曲,畢剝作聲。
更有幾位黑衣蒙面,綁著護額錦帶的刀手,前俯疾衝。
向著左右奔開,化作弧形殺到。
“三師兄退後,我來戰他。”
歐陽蘭豪氣干雲,她與大師兄戰過一場之後,自問就算遇到一流高手,也能保持數十招不敗。
雖然眼前這位紫陽宗的【極焰劍】是【焚空十日】中人,實力極強,但也不可能無視【流光劍】的極速攻擊。
想要反撲,先得撐過自己五十三劍。
這一點,歐陽蘭已經尋孃親大人試過了。
此時倒是信心滿滿。
歐陽蘭一步閃到伍雲衝身前,右手虛抱,執劍如弓蓄勢待發,直面來敵。
突然,脖頸微寒……
她的身體僵住,緩緩轉頭看向側後方的伍雲衝。
對方竟然拿劍指著自己的脖子。
“三師兄,你竟然是奸細?”
歐陽蘭眼神悲痛,豆大淚珠落下。
她哪裡還不明白。
這位平日裡在山上對自己照顧有加,並且,與每一個師兄弟關係都是極好的師兄,其實是潛伏在天星峰上的暗子。
自從小師弟跟她說過,說山上有著暗子潛伏之後。
她一直想啊想,猜測了許多人,從來沒有任何一次猜到伍雲衝的身上。
因為。
三師兄常年奔波在山上山下,為天星宗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送信,跑腿,清剿山賊,護衛鄉里,並且,支援同道……
可以說,在天星宗望天崖一脈,二師兄鐵重山與三師兄伍雲衝兩人,比大師兄的威望一點也沒差。
大師兄是劍法超凡,是天才,算是領路之人。
二師兄三師兄兩人,就是護道之人。
尤其是下山歷練之時,更是把她們這些師弟師妹照顧得妥妥貼貼。
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其實不是奸細。十三歲那年,師父派我來到天星宗,並且,親手斬殺山腳一對夫婦,偽裝成我的父母。為了我,他老人家第一次手中沾上無辜血腥,我就知道,他對我著實信任有加。
不提救命之恩,也不提十年養育,教授文字武功。師父對我著實很好,比父母還要好。因此,不能不報答。”
伍雲衝嘴角掛著盈盈淺笑,眉間仍然溫和,跟往昔一樣。
以往看著這樣的三師兄,歐陽蘭會覺得對方跟自己親哥哥一樣,那麼值得信任。
如今看來,卻是分外噁心。
“所以,你口中的師父,就是畢師伯。這些年來,在山上為何不反?”
“唉,歐陽師父實在是太謹慎了,那本【永珍天羅】就連嶽大師兄也沒能得到傳授。
甚至,最受他喜愛的小師弟,也沒學到手,再這麼下去,我懷疑,就算是等到我老死,也不可能得到此門絕技。”
伍雲衝眼中全是無奈,搖了搖頭,聲音轉冷,頭也不回說道:“小師弟,我知道你的劍法高深,伏龍八劍更是神乎其神,但若是不想小師妹今日血濺當場,還是乖乖的束手就縛。
師兄別的不敢保證,至少,能留你一命。師尊愛才,指不定,能有一線轉機。”
“沒錯,你二位把所學劍法內功,默寫出來。
畢師兄那裡,也不至於為難一些個晚輩,最多也只是圈禁起來,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極焰劍付中流笑呵呵的發話道。
四周七八位黑衣蒙面刀客,一言不發,圍著雪裡紅,冷冷望來。
像是在等著陸無病的反應。
“放下兵器,可以饒你一命。”
一個腹部流著血的中年蒙面刀客,冷哼一聲,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
他的眼中夾雜著深深忌憚,看著馬上的陸無病,並不敢太過靠近。
山上的殺戮,他是看到了。
說給人聽,人家也不會信。
但他自己卻是親身體會過……
就算是木隱之術再神奇,藏身再仔細……對方離著七八丈,一旦出劍,他連躲都躲不了。
這等劍客,只要一劍在手,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付師叔,不知這一次,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
“怎麼,還想著通風報信?晚了。
雖然歐陽師兄不知何時突破了先天,我等自是不敵。
但是,他的獨生女兒,與天星少掌門落入手中,這一戰也不算敗。
除非歐陽師兄絕情忍性,不顧你倆死活……
他如果是這種人,也不至於苦守沒落宗門,依然不懂變通。”
“沒錯,他就不是這種人,但……我是。”
陸無病展顏一笑。
“快閃……”
“出手!”
【極焰劍】付中流突然臉色大變,張嘴狂嘶。
腹部中劍流血的木隱刀客,也是如見鬼神,痛苦尖叫。
大紅馬之上的人影已經不見。
所有人眼中像是閃過一道流星。
晴朗天空突然變得黑沉沉的,有悶雷轟隆隆掠過耳際。
歐陽蘭仍然流著淚。
伍雲衝卻是在流血……
他舉著劍指著小師妹的脖頸,手腕卻搖晃起來,身體也跟著搖晃。
喉嚨正中,一個血洞嘶嘶濺著鮮血,拉出一條長長的腥紅光帶……
他的面上全是不解。
不理解自己都已經制住了小師妹,為何陸無病還敢動手?
又怎麼可能在眾人圍住的同時,穿過防禦圈,殺到自己身前,一劍刺穿自己的喉嚨。
他用盡最後力量看去。
就見到,流光經天,呼嘯往來。
以大紅馬為中心。
七八個黑衣蒙面刀客,一刀未出,全都緩緩倒下。
喉嚨正中,同樣噴血。
十三鷹之一的【鐵背鷹】童罡烈,剛剛向後跑出三步,腦袋就已經掉了下來。
甚至,沒看到陸無病是怎麼出手的。
“崩……”
一聲沉重悶響。
三丈紫焰劍氣,散開成漫天火星。
一道人影,已經沖天彈起,身在半空瘋狂吐血。
伍雲衝眼中失去了神彩,仰首倒下。
面部神情扭曲,也不知道最後時刻,是否有著後悔?
……
。